冷。
这是段卫唯一的感觉。
湖水灌入耳朵的声音，令他听不清人们说的话，只觉得聒噪得令人烦恼。
身体好像在不断下沉，好像这片湖泊深得没有尽头似的。
剑刃依旧插在段卫的胸膛，因为温度太低，湖泊开始缓缓结冰。
片刻过后。
段卫已然沉入了湖底，而湖面的薄冰已然延伸至他面前。
他觉得浑身的灵力似乎都溃散了，好像变成了凡人，竟然连这么片小水都逃不出去。
真的逃不出去吗？是他根本不想出去。
但清晰的意识不断提醒着他，似乎希望他活下去。
到了他这个境界，寻常的方式已经很难杀死他了，水淹、火烧，对他来说如同儿戏。
但他却想，从未觉得活着如此令人厌烦。
“废物。”
不知是不是幻觉，段卫竟然听到脑海中响起了一声责骂。
按理来说，此刻他屏蔽了一切传音，而身边又无人，怎会有声音出现？
“你可真是个废物啊，那女人一句话就把你伤成这样，怪不得你讨不得她喜欢。”
之前责骂的声音再次响起，段卫不由得清醒了许多：“你是？”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就是那个女人口中的混蛋——不完整的麒麟意识。”
“哦。”段卫恍悟，心情重回落寞：“你骂我也没用，我就在这躺着了。”
“草！”麒麟意识一时语塞，竟不知该说什么。
忽然！
周围的寒冰中浮现出几抹黑色，在坚冰之中不断流动，留下了拖尾，宛如黑色的长蛇一般。
这些“黑蛇”不断穿梭于冰湖中，来到段卫面前，缠绕在一起，变成了一张面具。
——麒麟之面。
麒麟的意识再次开口，冰冷的语气带着些许嘲讽的意思：“既然你给了机会，那我就勉为其难将这具身体收下了。”
话音落下，麒麟面具已然覆在了段卫的脸上，两只在外的瞳孔骤然一缩，随之便换了一副神情。
眼底不再有迷茫，取而代之的是藐视一切的目光。
砰！
整片湖水骤然破碎，冰片如流弹四射，击中了附近的不知多少修士。
天空上，原本相互对峙的断门与张家双方众人，一时间都向湖水那边看去。
那是一副壮观的景象。
原本凝结成寒冰的湖水正在迅速融化，几条粗壮的紫色电光划过湖面，在水中迅速窜梭、翻腾，仿佛一条条雷电长蛇。
而湖面中心，站着一位男子。
一身黑衣，手中握着二长老的长剑，谁都知道他是段卫，可他的脸上却戴着一副面具。
“爽！”
随手扔出长剑，段卫漠然的脸上突然浮现一抹放肆的笑容。
那如刀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所有人都莫名感觉背后发寒，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小夜身上。
看着湖中那熟悉又陌生的人，小夜瞳孔缩小到了极致。
原本穿梭于湖泊之中的雷电长蛇骤然暴起，朝着空中破空飞去，目标是那个黑衣黑发黑眸的美人。
小夜的手掌向前拍去，手心浮现一抹黑，由点成面变成了大片黑色的火焰，将到来的雷电长蛇尽数吞噬。
不知何时，段卫降临在了小夜的背后，小夜猛然回头，却被一只伸出的大手掐住了喉咙。
小夜的瞳孔上翻，她猛然抬起手握出吞噬之刃，想要向段卫斩去。
吞噬之刃作为万物都能吞噬的兵器，在斩出的一刻，似乎将虚空中撕扯出了一个裂缝，空中顿时多了一片黑色。
段卫嘴角一扬，竟就那么抬手挡去，似乎想要握住砍来的吞噬之刃。
就在二者即将接触的一刹那，他手臂肌肤上突然浮现一抹黑色，竟就直接握住了吞噬之刃。
见状，小夜瞳孔一缩。
段卫则戏谑地笑道：“许久不见。”
说完，他握住虚空之刃的手腕发力，大臂处的肌肤上的青筋暴起，肌肉虬结，原本平静的面庞上也浮现出了正在发力的咬肌。
轰！
随着一声巨响，空中气浪爆发，如水中的波纹向四周扩散而去。
距离不远的修士甚至因此产生了灵力紊乱，控制不住身形，身体东倒西歪地向下方坠落而去。
此刻，段卫的手上握着一截“夜空”，是被折断的吞噬剑刃。
号称能斩断万物的吞噬之刃，竟然被折断了！
看着手中残破的吞噬之刃，小夜的双目、全身如筛糠般颤抖不止。
段卫随手丢下折断的虚空剑刃，那抹夜空便如火焰熄灭般散去。
“你杀掉我时候想到如此过吗？明明我才是真正的麒麟！可你却夺走了我的权柄！”段卫依旧掐着小夜的喉咙，眼底闪过戏谑：“我要你生生世世轮回于地狱当中。”
“不。”
小夜握着断裂的吞噬之刃，想再次向段卫斩去，却被他用另一只手掐住了手腕。
咔咔。
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小夜手掌一松，吞噬之刃随之脱手，熄灭于虚空之中。
“啊——！”
小夜凄厉的惨叫声回荡于天空之中。
她双眼翻白，眼角流出一滴血泪：“不，不要。”
“怎么？堂堂至尊黑龙大人，也会求饶吗？”段卫眼中的笑意越发浓郁：“拜托你再叫大声一点，不然难解我心头之恨啊！”
说完，他的手掌更加用力握去，血管与肌肉再度暴起。
小夜喉咙上下泾渭分明，绝美的面庞变得铁青，眼白因充血而变得血红。
她最后用气息挤出了一个字：“不！”
“你爱的麒麟怎么不来救你了？哦对，是你亲手杀死了它，不，不对。”段卫的声音突然愤恨暴怒：“我才是麒麟！”
他突然猛地甩出小夜的身体，后者如流星飞坠般向下坠去，砸断了数棵大树，将地面砸出了一个深坑。
看着尘土四溅的巨坑，段卫想要乘胜追击，却忽然感到身后传来寒意。
他猛然转身，见到的是一名身披白衣，如同白昼般的女子。
唰！
几道冰刃破空而至，划破了段卫的身体，将他的衣服大片撕碎，露出里面充斥着血痕的肌肤。
张博涵脸上透露着无尽的厌恶之色，语气冰冷至极：“刚才是那名女子救了你，而你却杀了她！你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歹毒的人渣！”
段卫闻言，先是稍显狼狈地后退，为自己疗伤。
接着，他脸上再次浮现出戏谑玩味的神情：“没错，我就是人渣，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还要谢谢你，要不是你刚才出手偷袭了段卫，我也无法趁机夺舍。”
“什么！”张博涵双目浮现出震惊，便没了下文。
她踏入修仙之途已有百年，在散修时期游离四海时见过一次被夺舍的人，但在进入青云宗后便没再见到过了。
被夺舍之人，体貌不会有丝毫改变，只有神情会变些许，所以极难辨别。
看着眼前满面戏谑的段卫，张博涵顿时恍悟：先前这小子虽有些自大，但并未露出过这般恶心的表情。
三长老已然来到了她身边，将其护在身后：“这小子已经不是段卫了，恐怕真正的段卫已经死在你那一剑之下了。”
接着，他又叹息一声:“千年难遇的天才，竟就如此陨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