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扶也不忸怩,她的眼角微扬,嗓音含笑,“听到风督公说愿意为朕赴汤蹈火,难道朕不应该高兴吗?”
闻言,风邻渊低下头抿唇轻笑,“这世上,也就唯有陛下一人了。”
果然,在听到他的话之后,君扶嘴角扬起的弧度更大了些。
“那可真是朕的荣幸。”
两个人一路走到乾清殿,有段日子没来,风邻渊竟然觉得自已有些近乡情怯。
可君扶完全没有留意到他的心情,自顾自地向前走着。
风邻渊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一进门就被桌子上堆积如山的奏折震惊了。
这段日子他虽然没有来,可君扶也会日日让人将一些奏折送到东厂去,他原以为自已替君扶分担了一些,却没成想不过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风邻渊眉心微蹙,君扶一扭头,就看到他扭曲的俊容,顿时就乐了起来。
“风卿这是养病这么久,看到这些东西觉得陌生了?”
“陛下不是日日都让春和去东厂,怎么还……”
“朕还能真的将一个病号当成牛马使唤?那也太没有人性了吧?”
风邻渊一时间有些默然,他想说,古往今来,有哪个上位者是会同下面的人讲人性的。
只有君扶这样的,才真的是凤毛麟角。
君扶见风邻渊不说话,便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侧着头看他,“怎么,风卿不说话,难不成是心中被朕感动了?”
风邻渊一时不察君扶的动作,没有来得及避开,一时间只觉得一股青竹香气扑鼻而来,垂下眸,就看到君扶近在咫尺的脸。
风邻渊只感觉到自已那颗逐渐失控的心再次狂跳起来。
他连忙后退一步,生怕被君扶发现自已的异常。
想了想,他拱手道:“陛恤,臣自然铭感五内。”
见状,君扶似真似假地说了一句:“风卿对朕,可真是越来越客气了。”
若是仔细听,便能听出这话中的淡淡讽意,只是风邻渊只能强迫自已听不出。
话音落下许久,君扶都见风邻渊木头桩子似的戳在那里,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原本只是三分不满的心,瞬间变成了五分不满。
心想这人怎么完全不懂见好就收的道理。
君扶气闷地甩了甩衣袖,转身回到案几前坐下。
风邻渊看到这一幕,哪里不知道自已是又将人惹恼了,可是他如何敢将自已后退的缘由说出来,便只能苦笑一声,跟着走过去。
结果,却被君扶一个眼神止住了脚步。
“你看看那些。”
风邻渊一转头,就看到自已往日里坐着的那张桌子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好几摞奏折。
他心下狐疑,随手翻开一本看了看,意料之中是关于陇县灾情的。
他又继续去看第二本,这一本却是关于边防战事的。
风邻渊神情微滞,随即又快速翻开几本,无一例外都是关于近期朝廷内外大事的,而且每一本上君扶都已经做了批注。
风邻渊心中涌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眉心紧蹙,漆黑的眼底凝聚着漩涡直直地看向君扶。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似乎是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君扶神情自若地开口,“这是朕整理出来的比较棘手的政事,关键部分也在旁边做了批注。”
他的问的是这个吗?
风邻渊咬了咬牙,“臣看得懂,臣问的是,陛下为什么要将这些东西交给臣?”
闻言,君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向他的目光中有些疑惑,“朕记得,风卿曾说过,自已就是喜欢看奏折,不是吗?”
她的话让风邻渊微愣,他在记忆中翻腾了好久,才总算在一个犄角旮旯里将那句话翻出来。
当年,已经颇有帝王风范的君扶曾因为一件事跟自已意见相左,两个人争执了许久,最终气愤的君扶冒出一句:“风督公,你别忘了,朕才是这天下之主,奏折这样的东西,不是你该沾染的。”
风邻渊笑得凉薄,他随手捏起一本奏折,故意在君扶面前晃了晃,“那可真是可惜,臣天生就喜欢看奏折。”
风邻渊:……
小皇帝还挺记仇。
可此刻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风邻渊抬起手揉了揉自已的眉心,“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臣的意思是,为什么要将这些托付给臣。”
他特意用了‘托付’两个字。
知道他是明白了自已的意思,君扶抚掌笑了两声,夸赞道:“朕果真没有看错人,风卿真是朕的知已,最得朕心。”
风邻渊的心再一次因为君扶无意间脱口而出的话乱了两拍,“陛下。”
看到眼前这人微微沉了脸色,君扶也怕逗过了,这才收敛了脸上的神情,轻咳一声,微微正色道:“朕打算亲自去陇县走一趟,这些朕思来想去,只能托付给你。”
“陇县?”
风邻渊此刻哪里还能记得什么微妙的心思,他立刻上前两步,甚至弯下身子,两只手撑在桌面上,隔着案几盯着君扶,“陛下说什么?”
君扶完全没有想到风邻渊的反应竟然会这么大,她眨了眨眼,心中莫名出现几分心虚来。
可是想想,自已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并没有同风邻渊商量过,此刻也仅仅只是通知他,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没什么。
这么想着,君扶便放缓了自已的语气,“陇县的事愈演愈烈,如今已经不仅仅是灾情的问题,这背后定然有人在推波助澜,朕坐在庙堂之上,即便是再手眼通天,对当地的情况了解也十分有限,若是想彻底将此事解决,唯有亲自去一趟。”
“陛下可知,如今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陛下,一旦陛下出了京会遇到什么,陛下可想过?”
想起萧丞相那个老狐狸,上次几乎是已经跟他撕破脸了,若是让他知道自已人不在京城,恐怕当即就会有无数的刺客来要自已这条命。
只是君扶等得起,陇县的那些灾民等不起。
君扶默了默,抬起头静静地对上风邻渊的双眸,一字一句道:“风卿可想过,他们如此做,为的就是让朕离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