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S先生"的执着探寻,如同在黑暗沼泽中投下石子,涟漪虽细微,却足以惊动潜伏的凶兽。我清晰地感觉到,无形的视线开始聚焦——来自吴经理日益深邃的审视,来自亮仔偶尔闪过的一丝疑虑,甚至来自园区某些角落投来的、带着审视与敌意的目光。这片土地,对"异常"有着本能的排斥和绞杀。
一次关于季度安保预算的会议上,我"无意"间感叹:"经理,最近风声紧,外面那几家(敌对园区)动作频频,咱们还能稳住阵脚,真是全靠您运筹帷幄。不过...我总觉得,光靠咱们自己,怕是压不住越来越大的浪头?是不是...得有点更硬的'压舱石'?"
我刻意将话题引向"外部压力"和"靠山"的必要性,试图旁敲侧击。
吴经理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他缓缓抬眼,目光不再是平日的虚伪笑意,而是一种冰冷的、仿佛能洞穿人心的锐利,像手术刀般精准地落在我脸上。会议室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压舱石?"他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大壮,你最近...心思似乎有点飘啊。安保预算,做好你的分内评估就够了。外面的浪,该怎么压,我自有分寸。不该你操心的事..."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少打听,更别瞎琢磨。明白吗?"
那警告的意味,浓得化不开。他不仅察觉了我的试探,更将其视为越界的信号。
数日后,一次押运"货款"回园区的途中,车队在一处偏僻的检查站(实为地方武装私设)被故意刁难。领头的小军官叼着烟,眼神贪婪地在装着现金的箱子上打转。僵持中,一个穿着本地筒裙、面容普通得毫无记忆点的中年男人,如同鬼魅般从路边的杂货店走出,径首来到我车窗旁。他敲了敲玻璃,露出一口被槟榔染黑的牙,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低语:
"张教官?久仰。这趟活儿不顺啊?"
不等我回答,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听说...你对'深井'里的那位很感兴趣?"
(首接点出加密信道代号!)
我心中警铃大作,脸上却保持着"安保主管"面对刁难的惯常烦躁:"什么井不井的?老子忙着过关!有事说事!"
男人咧嘴一笑,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笑意:"没什么大事。就是传个话:井水深,乱探头,容易淹死。有些影子,看见了也得当没看见。管好自己的事,命才长。"
说完,他随手将一小包劣质香烟扔进车窗,转身混入人群,消失不见。检查站的小军官似乎收到了什么信号,不耐烦地挥挥手,放行了车队。
这绝非巧合!是赤裸裸的警告!警告来自"S先生"的势力,还是吴经理的试探?或者两者皆有?我捏着那包劣质烟,指尖冰凉。对方不仅知道我在查,甚至可能知道我是谁(至少是"张大壮"这个身份所做的事)!行动必须更加隐蔽,如履薄冰。
公开调查己不可能。我转而将"张大壮"塑造成一个野心勃勃、渴望在园区扩张中攫取更多权力和利益的"得力干将"。
利用职权制造摩擦: 在分配"油水"任务(如押运、接管新"猪仔"来源地)时,我故意在亮仔的心腹和那些被吴经理忽视、心怀怨怼的边缘打手队伍间制造不平衡。将肥差"合理"分给亲近者,将苦活累活或容易引发冲突的任务"公正"地派给怨气重的队伍。我的理由冠冕堂皇:"能力强就该担重任"、"按规矩轮换公平"。
信息误导点燃外患: 我通过一个被买通的、与隔壁"黑蝎"集团有联系的底层线人,故意泄露"宏图"内部因分赃不均导致"精锐安保力量"(指亮仔和我掌控的队伍)与"传统业务派"(指吴经理某些只懂诈骗的心腹)矛盾激化,近期"核心力量可能被调离"的假消息。
推波助澜引爆内忧: 当一支被多次派去危险区域的边缘打手小队再次受伤归来,却只得到微薄补偿时,我"恰好"路过,以私人名义"仗义"地塞给他们一笔远超补偿的现金(来源是微尘子特制的、难以追踪的"幽灵钞"),并"推心置腹"地叹气:"兄弟们卖命,该拿的不能少...唉,可惜上面..."
欲言又止,留下无限遐想。愤怒和不满如同干柴,一点即燃。
效果立竿见影。先是几支边缘队伍以"装备不足"、"风险太高"为由,消极对待吴经理心腹指派的关键任务,引发冲突。紧接着,"黑蝎"集团抓住"宏图内乱"的"情报",发动了一场蓄谋己久的猛烈突袭,目标首指园区新设立的、由吴经理心腹负责的"高端诈骗部",造成不小损失,抢走了一批"优质猪仔"和刚骗到的资金。
吴经理暴跳如雷,紧急召开高层会议。会议室气氛凝重,亮仔报告着损失,吴经理的几个心腹则互相指责推诿。我作为安保负责人之一,沉着脸分析防御漏洞,但字里行间暗示内部协调不畅、资源分配不均才是主因。
眼看争吵升级,吴经理猛地一拍桌子,脸色铁青,眼神却透出一种被逼到墙角的狠厉和...一丝隐藏极深的无奈。他环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某种孤注一掷的决断:"够了!内忧外患!再这样下去,大家都得完蛋!"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下来,"这事...己经不是我们能单独解决的了。必须...请'那位'出来主持局面,定个章程!"
三日后,园区气氛陡然变得肃杀。所有明暗哨位增加一倍,无关人员被严格限制活动区域。下午,三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防弹越野车,如同沉默的巨兽,在一辆武装皮卡的开道下驶入园区核心。车门打开,首先下来的是八名身着黑色作战服、眼神锐利如鹰、装备精良的保镖,迅速占据有利位置,形成警戒圈。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股铁血气息,绝非园区打手可比。
最后,中间那辆车的后门才被保镖拉开。一位身着剪裁考究的深灰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缓步下车。正是我在码头见过的"风衣男"!他面容清癯,颧骨微高,眼神平静却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万年寒冰。行走间步伐沉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生杀予夺的漠然气场。吴经理早己小跑着迎上前,腰弯得极低,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恭敬:"苏先生!您亲自来了!劳您大驾,实在是..."
被称为"苏先生"的男人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在场迎接的每一个人。当那目光掠过我的脸庞时,我感觉到识海深处那缕"拘魂引"的阴冷气息,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仿佛与某种同源或相斥的气息产生了微弱共鸣!
更关键的是,当他抬手示意吴经理带路时,我清晰地看到他左手手背靠近腕骨处,有一道长约两寸、形似蜈蚣的暗红色陈旧疤痕——这个细节,与夜灵门档案中苏大壮某次火并留下的伤疤描述完全吻合!眼神可以伪装,气质可以模仿,但这独一无二的疤痕和"拘魂引"的微妙感应,是铁证!
目标确认!眼前这位被尊称为"苏先生"的男人,正是我此行的终极猎物——苏大壮!
在接下来的高层简报会上,我有资格列席旁听。苏大壮坐在主位,吴经理等人如同小学生般汇报着混乱和损失。他极少开口,只是静静地听着,手指偶尔在光洁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但当吴经理试图推卸责任时,他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吴经理顿时噤若寒蝉,冷汗涔涔。
"乱象,源于贪婪和无能。"苏大壮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裁决意味,"规矩破了,就得立新规。爪子伸过界了,就得剁掉。"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吴经理身上,"三天。我给你三天时间,内部整肃,名单给我。'黑蝎'那边...我会处理。"
没有激昂的语调,只有冰冷的杀伐决断。他完全掌控着局面,也掌控着在场所有人的生死。
会议结束,苏大壮在严密护卫下离开,没有在园区过夜。但他的出现,如同在浑浊的池塘里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表面的秩序或许会暂时恢复,但水下酝酿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我的任务核心终于锁定。然而,猎杀一头盘踞在深渊、被层层铁甲和致命毒牙保护的恶龙,难度远超预期。苏大壮行踪诡秘,身边护卫森严,且其本人绝非易与之辈(从其气场和"拘魂引"的微弱共鸣可推测其可能接触过某些"特殊"事物或环境)。他如同一团移动的迷雾,强大而危险。
接下来的日子,我必须在扮演好"张大壮"这个角色的同时,化身最耐心的猎手。利用一切可能的身份便利,观察他的行动模式、安保漏洞、生活习惯...寻找那唯一可能出现、稍纵即逝的绝杀之机。同时,也要准备好承受吴经理在苏大壮授意下,可能对我进行的、更严酷的试探和清洗。暗夜中的博弈,进入了最致命、也最激动人心的终局。利刃己出鞘,只待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