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雨丝缠住慎刑司铁窗时,我数着青砖上第九十七道裂痕。血污漫过指尖时,忽然忆起及笄那日摔碎的鸾镜——碎片正好也是九十七瓣,娘亲当年说那是风凰泣血的凶兆。
"贵人好歹用些粥。"老嬷嬷从铁栏外递进的粗瓷碗里,漂浮的竟是一朵完整的西府海棠。花瓣上的露珠滚落时,在粟米粥面画出个歪斜的"巽"卦。
我摘下耳坠上嵌着的珍珠弹入碗中,珠心突然裂开吐出半截密信。蜀锦暗纹上蝇头小楷映着雨光:「巳时三刻,鸩酒在鹧鸪斑盏」。
檐角铜铃声忽变宫商,狱卒靴声混着读心术开启的蜂鸣。铁链拖地的囚犯经过时,他腰间生锈的钥匙串突然尖叫:【贵妃胎里毒出自南诏金蚕蛊,蛊卵藏在皇后的眉心贴!】
倏地忆起万寿节那日,皇后额间新贴的赤金花钿——花瓣边缘微卷的弧度,恰是南诏贡品木盒上的封印纹。
"罪妇苏氏,接旨——"
宣旨太监的柘黄袍角扫过血洼时,我盯着他玉扣上缠绕的三色丝绦。靛青色丝线打的是北疆军报专用的九连环结,昨日兵部刚呈上镇北侯的捷报。
"……赐白绫三尺,午时三刻上路。"织金帛书拂过我眉心刹那,读心术捕到朱砂印下掩着的龙涎香气——这墨竟掺了养心殿独有的沉麟香。
"臣妾叩谢隆恩。"掌心擦过青砖时,指缝暗藏的银针挑起太监靴面的泥渍。赭色黏土里混着几粒蓝砂石,正是贵妃小佛堂地砖下镇坛用的邪物。
老嬷嬷递上鸠酒的瞬间,窗外忽然掠过道月白身影。李贵人鬓间新戴的累丝银凤钗突然泣血,坠落的血珠在盏中凝成三年前纯妃的眉眼。
"姐姐走好。"刘贵人笑涡盛着五毒酒自阴影现身,"这鹧鸪斑建盏还是敬嫔姐姐生前最爱,妹妹特意…"她忽然剧烈咳嗽,帕角坠下的玉连环滚到我脚边——正是清婉抓周礼上失踪的羊脂白玉九窍塞。
读心术猝然刺痛耳膜: 鸩酒在颤抖:【鹤顶红换成牵机药是皇后手笔】 李贵人裙裾在呜咽:【蠕动的蛊虫在吞食腰封金线】 牢房梁柱尖啸:【三十七根桃木钉钉着枉死宫女魂魄】
我忽将鸠酒泼向铁窗,液体腐蚀青砖腾起的紫雾里,赫然浮现钦天监萧大人扭曲的脸。他那柄御赐的七星剑柄上,密密麻麻刻满与清婉胭脂痣相同的符文。
"贵人留步!"惠妃的八宝璎珞轿碾碎紫雾闯进来,她怀中襁褓突然啼哭。流光锦绷裂的刹那,三张染血的《推背图》残页如蝶飞舞,每片都粘着半截新生儿脐带。
皇后此时踏着血雾降临,翟衣上的玄鸟瞳孔正在流血:"苏氏,你盗用镇魇之术…"护甲扫过泛着蓝光的脐带残片时,我惊觉那些血丝正聚成"七月十四"的数字——正是三年前纯妃忌日。
突然太医院正撞破门扉:"贵妃呕出金蚕蛊了!那蛊虫背甲刻着…刻着中宫笺纸独有的莲花水印!"
满室死寂中,我腕间玉镯突然炸裂。十二枚翡翠碎片在半空拼成南疆地图,脉脉荧光勾勒出的瘴气山谷,分明是皇后母族封地泌阳的轮廓。
牢房猛地开始坍塌,我却笑出声来。握紧最后一片藏有紫铆粉的碎玉,我对着皇后身后虚空轻喃:"娘娘可记得浣衣局崔嬷嬷?她的山茶花篦子上…沾着和金蚕蛊相同的朱砂泪。"
雨帘外骤然响起清婉的笑声。转头望去,惠妃怀抱的襁褓里伸出只青紫小手,指尖盘旋的七星瓢虫正在啃噬东珠——那是我生辰时皇后赏的南山玉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