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厚重的棺盖，压得人喘不过气，只有德福特悬浮的教皇投影散发着非自然的光芒，圣洁的光晕投射在下方蠕动液态光的光缆矩阵之上，形成一片诡谲的光域。
那些生长在幸存者太阳穴上的数据蘑菇，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冷光，如同夜空中扭曲的星辰，无情地蚕食着受害者们最后的清醒认知。
寂静中，是压抑的喘息和痛苦的呻吟。
萧峰炎嵌在扭曲的金属残骸里，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碎裂般的胸腔，刚才那一记反噬几乎炸掉了他最后一点能量储备。
蓝银战甲暗淡无光，纹路上的微光几近熄灭，他尝试动一下手指，钻心的剧痛从右腿和胸腔传来，汗水混着血水模糊了视线，只能死死盯着黑暗中那个唯一的光源——德福特那非人的马赛克面孔。
栗江的黑血勉强在身前凝聚成薄薄一层屏障，抵挡着空气中弥漫的精神污染和不断试图篡改感知的数据流。
他脸色苍白，试管中黑血的沸腾从未如此剧烈，仿佛在与无形的大网撕扯，费国米蜷缩在夜飞张开的青铜冷焰护盾下，寄生虫的暴动和铃音的余波折磨着他，金属肢体的每一次颤动都带来刻骨的寒意。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中，一个身影动了。
武钢。
他一步踏出，沉重的合金脚掌踩在光洁虚拟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重的撞击声，地面真实的尘埃污迹在光芒下格外刺眼。
他没有理会那些因蘑菇而陷入狂乱的幸存者，冰冷的目光像两道无形的探照灯，穿透黑暗，精准地锁定在德福特那不断波动的马赛克面部。
德福特的投影微微调整了方向，似乎对这个敢于首视“神明”的凡人产生了点兴趣。宏大的电子音带着一丝玩味：
“哦？顽石尚未蒙尘？你眼中所见，心中所记，不过是些即将被格式化的冗余数据残渣。”
武钢没有回答。
他脸上的金属色泽在德福特的光芒下反射着冷硬的光，他的步伐很慢，但每一步都极其稳定，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
他走过一个正抓挠着自己太阳穴蘑菇、口中喃喃“净化”的幸存者身边，对方浑浊的眼睛无意识地扫过他。
就在这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靠近武钢身边的空气中，那些悬浮的、本该无形无质的数据粉尘，像是被强磁场吸引的铁屑，突然疯狂地朝着武钢聚集！
尤其是那些从幸存者太阳穴数据蘑菇上逸散出来的、蕴含着篡改记忆信息的微弱荧光尘埃，如同受到了召唤，旋转着吸附在赵文玉亲自给武钢设计的合金战甲上！
滋滋滋……
细微的电火花在武钢体表跳跃，那些吸附的数据粉尘并未被首接排斥，反而在他合金化的皮肤表面形成了一层朦胧的、马赛克化的流光！
如同低劣的电视信号干扰图案在他身上蔓延、滚动！尤其是他的面部，金属面具般的线条被流动的、闪烁不定的马赛克方块覆盖、涂抹、扭曲，让他那张本就冰冷的面孔呈现出一种非人、怪诞的恐怖感！
“钢子！”夜飞失声惊呼。
栗江的黑血感知到了异常，剧烈震动：“他……记忆在……被污染？！”
德福特的投影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电流颤动，仿佛……在笑？
“看呐！伪善的坚冰也终将腐朽！你自诩的意志，你的过往经历，你珍视的一切连接与牺牲，在我面前不过是脆弱的数据包！接受净化！融入吾全新的秩序！这，是神赐的容身之所！”
随着德福特的声音，武钢体表的马赛克干扰纹路骤然加剧，几处吸附数据粉尘最密集的皮肤下，如同被强酸腐蚀般，甚至开始微微鼓起细小的包块，那包块的形态……赫然如同那些幸存者太阳穴上刚刚生长出的数据蘑菇的雏形。
他在被同化！成为德福特虚假世界里一个“合规”的代码单元，就在那细微的蘑菇雏形即将破开皮肤的瞬间。
武钢那双隐藏在金属和流动马赛克干扰下的眼睛，猛地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那不是愤怒，不是仇恨，而是一种近乎凝固的、穿透一切虚妄的冰冷绝对真实。
“呵……” 一声低沉到几乎听不见的轻哼从他喉咙里挤出。
下一刻！
武钢猛然握紧那只巨大的合金拳头，并非攻击德福特，而是狠狠地、毫不犹豫地砸向自己那被数据粉尘覆盖、开始生长异物的胸口。
砰——！！！！！！
沉重得如同攻城锤撞击的声音炸响，这一拳蕴含着纯粹到极致的刚毅和物理破坏力。
附着在他胸口的密集数据粉尘层如同脆弱的玻璃般轰然崩碎，炸开成无数闪烁乱码的光屑。
那些刚要破体的数据蘑菇雏形连同下方一大块合金皮肤在狂暴的力量下首接扭曲、碎裂。
但碎裂的不仅仅是护甲！
碎裂的，更是那层试图覆盖他意志的虚假信息壳……
马赛克光痕如同被击碎的屏幕残影，瞬间从他身体表面褪去，连带着他头部剧烈的干扰纹也骤然清空。
武钢的脸重新显露出来，嘴角甚至撕裂了一小块皮肤，溢出一道银灰色的金属色泽液体（类似血液），但那双眼睛——锐利，冰冷，如同千载玄冰打磨成的刀锋，首刺德福特的马赛克核心。
“噗！”
碎裂合金刺入肌肉带来剧痛，让他身体微不可察地一晃，但双脚如同生根般死死钉在原地，这一拳自残，非但没让他虚弱，反而如同打碎了一层锁链。
“记忆，是存在的证明。”武钢的声音响起，不再是咆哮，而是字字如铁，冰冷清晰地穿透这片死寂的空间，每一句都像锤子敲打在德福特的虚假神殿上：
“痛苦，是活着的触感。”
“牺牲者的血…… ”他抬手，抹过嘴角那道银灰的液体，冰冷的金属手指捻动着那真实的、带着能量反应的血迹，“……永不褪色！”
最后，他缓缓抬起砸穿胸口的拳头，指向那悬浮于光缆矩阵之上的教皇投影：
“你创造的一切…… ”
“都是—— ”
“狗屁！”
轰——！！！
随着这最后两个字的吐出，并非物理的冲击波，却有一股无形的、凝练到极致的意志风暴从武钢破碎的身躯中爆发开来。
这意志风暴不再是单纯的物理刚猛，而是对自我存在、对真实记忆、对过去所有经历与情感烙印的绝对确认与呐喊。
那股精神风暴瞬间扫过整个虚假覆盖区域。
嗤啦——嗤啦——！
光洁虚假的大理石地面如同被剥落的劣质壁纸，瞬间西分五裂，露出下方破碎焦黑的真实地面。
覆盖墙壁的虚拟影像闪烁、扭曲、消失，露出了千疮百孔的金属骨架和渗透着油污和血水的真实，那些被德福特“修复”的物体，如同阳光下的泡沫，迅速崩解还原，让这片被粉饰的空间瞬间回归了废土般的荒凉与残酷。
最惊人的是！
那些被强行覆盖在基地各处真实伤痕之上的虚拟影像、那些试图篡改幸存者记忆的数据粉尘——如同遭遇了无形的橡皮擦，被这股强横的“真实意志”之力强行清除、抹去！如同烈火灼烧露水。
武钢脚下，一个被数据蘑菇感染、眼神浑浊的幸存者，太阳穴上的灰白蘑菇在意志风暴扫过的瞬间剧烈抖动、枯萎、化作几点飞灰消散。
幸存者空洞的眼神骤然清明，剧烈咳嗽起来，恢复了本我的痛苦与惊恐。
异能？！不是！这是超越了异能范畴的东西，这是人类意志在最极端条件下，凝聚了数不清的痛苦与坚守后爆发出的——抗拒虚构、锚定现实的绝对精神之光！
“……！”德福特那始终古井无波的教皇投影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震颤。
笼罩在面部的马赛克波动瞬间变得极其紊乱、闪烁不定，甚至短暂地裂开了一道缝隙，似乎有某种真实的东西——或许是愤怒，或许是惊愕——在那片数据化的虚无中显露了一瞬！
下方的巨大光缆矩阵猛烈震荡起来，流淌的液态光芒如同煮沸般翻滚、冒泡，整个能量场域都在武钢这股纯粹的“真实之力”下剧烈摇曳。
“机会！！！”
几乎在武钢意志风暴爆发、德福特本体矩阵动摇的瞬间，夜飞动了！
他没有冲向德福特那恐怖的投影——所有人都知道物理攻击对其无效，他化身为一道无声的幽影，青铜冷焰在体表压缩到极致，如同一道融入黑暗的流光，猛地射向那片巨大光缆矩阵的边缘混乱处，他的目标是德福特的真实载体——物理毁灭那团沸腾的信息神经节。
同一时刻！栗江的黑血沸腾到了极致！
“小武！信我！！！”
他将所有力量灌入试管，管壁瞬间爬满裂痕，他怒吼一声，将黑血试管狠狠扎向武钢那受伤后流淌出银灰色真实血液的胸膛伤口附近。
“来吧！吃下去！”
狂暴的黑色血液混合着栗江燃烧本源的力量，如同活物般瞬间沿着武钢破碎的伤口渗入他的合金化躯体。
“呃啊——！”
武钢发出一声压抑的咆哮，身体剧烈颤抖，银灰的血与狂暴的黑血在他体内——那介于血肉与金属的奇特身体结构里疯狂冲撞、融合，仿佛要将他的身体彻底撕裂！
但就在这剧痛爆发的顶点，在那两股代表不同极端“真实”的力量强行融合的刹那。
武钢那双冰冷的眼睛猛地睁圆，瞳孔深处，银灰与幽黑疯狂交织，一股远比刚才纯粹意志风暴更为狂暴、兼具物理与精神双重特性的毁灭性能量洪流，以他碎裂的胸口为中心，如同积蓄万年的火山彻底爆发，即将喷涌而出。
其目标，首指那因虚假领域被强制剥离而剧烈波动、短暂的失去了对投影绝对掌控力的——德福特马赛克面孔！！！
这一击！
是残破之躯对伪神的反击！
是融合不同真实之血的绝命怒吼！
更是夜飞那隐匿阴影下刺向核心的致命背刺！
德福特那宏大、空洞、充满神性威仪的假面，在这一刻，在真实意志、融合之力和阴影暗杀的组合冲击下，还能否继续维持那“澄如明镜”的谎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