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犹如墨汁般自天际倾泻而下,龟裂的泥墙上投映着摇晃的橘色光影。我握紧挎包肩带,看着老宅门槛上那道暗红印痕,像条干涸的血线。
"小姑娘在外头站着做啥?"两扇朽木门"吱呀"裂开道缝,皱如老树皮的手攥着油灯,在门后露出的半张脸被照得青白。
"婆婆,我在前头村里听说您家能借宿。"我递出自己的记者证,"山洪冲断了桥,去县城的末班车早没了..."
油灯焰心跳动两下,她的眼袋剧烈抽搐:"朱家村来的?"忽然烧红的瞳孔死死盯着我胸前的红绳吊坠,盘着银发的脑袋猛然探出门缝向外张望。
没等我回答,枯枝般的手己经钳住我的腕子。松动的门闩撞在墙上,油灯忽闪间瞥见整个门板贴满暗红色符咒,细看竟是用朱砂混着某种暗斑书写,在乐平村的空气里洇出猩红脉络。
穿堂风湿冷刺骨,我踉跄着跨过半尺高的门槛。檐角垂下的七十二根红绳浸着烛光,在头顶织成密密麻麻的血网,每一根都栓着枚铜铃。风过时却连一丝轻响都没有。
"二楼左首间。"老婆婆甩开我的手背过身,油灯掠过神龛前堆叠的牌位,"睡前把红布蒙在窗上。"她举起颤巍巍的手,枯黄的指甲盖点在墙角木箱,"床下塞着八卦镜,用红绳套在脚踝。"
正要询问,身后的老木门突然发出巨响。我回头看见三指粗的门栓自动横插,符咒上歪扭的"镇"字渗出新鲜血迹。等我再转身,老太婆驼背的身影己消失在游廊尽头,青砖地上留着两串水渍,倒映着月光分外刺目。
肩上的帆布包突然坠了坠,我按住内袋里的沉香木盒。七天前秦岭古墓塌方,我在记者席捡到这枚绘着鬼面的青铜铃,从此每晚都梦见某个覆满青苔的天井。第六次从冷汗中惊醒时,手机定位显示乐平村在地图上闪现出血红的光斑。
两小时后,楼上突然传来指甲抓挠木板的声响。月光透过红布透进屋时像悬着血雾,缠在脚踝的红绳不知何时爬满了绿毛。我摸出床底的八卦镜,铜镜背面用金漆画着的太极图正在融化。
“吱——”
老衣柜的雕花门无声滑开,樟脑味混着腐臭扑面而来。借着血红月光,我看见三件绣着并蹄莲的嫁衣整齐挂着,第三件的袖口正滴滴答答往下淌水。暗红的水珠落在地板,竟汇成个歪歪扭扭的"逃"字。
窗纸猝然被撕开裂缝,黑雾般的头发从缝隙灌进来。脚踝红绳爆出青烟,八卦镜"咔啦啦"裂成碎片。我要跑向房门,却发现满墙符咒正在剥落,那些血写的咒文竟蠕动着爬向衣柜里的红嫁衣。
铜铃声突然在头顶炸响。
七十二根红绳疯狂震颤,铜铃接连爆成齑粉。漫天红雨中,我终于看清每根绳端系着的不是铜铃,而是干缩成核桃大小的人耳,耳垂上都刺着并蹄莲纹样。那些溃烂的耳朵正张开耳道,发出粘稠的呢喃:
"吉时到——"
衣柜前的血字突然活过来,裹住我的脚踝向屋外拖去。翻卷的符咒暴雨般砸在背脊,身后传来布帛撕裂声。我不敢回头,首到撞开摇摇欲坠的院门才敢抬眼,月光下的池塘浮着三具穿红嫁衣的女尸,每具尸体的右耳都被连根扯去。
背后老宅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我僵着脖子望去。阁楼窗内站着个盖红盖头的身影,垂在窗沿的右手戴着翡翠镯子,鲜红指甲正叩打着褪色的喜字窗花。晚风掀起盖头一角,露出我看了二十西年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