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烧焦的鸡蛋腥气,阿贵跌跌撞撞奔出三里地,首到听不见铜铃声才敢停下喘气。袖口暗褐色的血渍被山风一吹,竟像活过来似的在布料上爬出蛛网纹路。他想起九公最后那个眼神——浑浊眼珠里分明映着只八脚蜘蛛。
七天后,阿贵在黎平县城当铺卸货时,柜台后戴圆眼镜的老朝奉突然抽了抽鼻子。老头抄起放大镜对准他腰间残破的铜铃,镜片后瞳孔缩成针尖:"后生,你这铃铛内壁刻着蜘蛛抱卵的暗纹,是苗疆‘饲煞铃’,活人沾了要遭七窍流血的横祸!"
当夜客栈起了怪风。阿贵裹着被子首打摆子,恍惚听见瓦片上有细碎的抓挠声。月光透过窗纸照在铜铃上,那些蛛网纹路竟在墙面投出个八脚黑影。他摸出九公给的陈糯米要撒,却发现米粒早己发黑生蛆。
"叩、叩、叩"
房门响了三声,阿贵掀开被角差点叫出声——门缝里塞进来半截惨白纸人,眉眼用朱砂点着,嘴角咧到耳根。纸人突然腾空飞扑到他脸上,冰凉的手感像条死蛇。等扯下来时,纸面赫然浮现出血字:
"朔日夜,往西南五十里播卡寨,撒米入井"
鸡皮疙瘩顺着脊梁炸开,阿贵这才想起今日正是阴历初一。西南方夜空中飘着团暗红色的云,形状活似只倒吊的蜘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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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井
播卡寨的吊脚楼全贴着褪色的蓝符纸,井台旁的老槐树上挂满红布条。几个苗家妇人正在舂米,见着生人立刻收了木杵。有个戴银项圈的姑娘突然指着阿贵尖叫:"阿妈!他影子在淌血!"
井水咕嘟咕嘟冒起泡来,浮上来个泡发的纸人。阿贵掏出陈糯米要撒,手腕却被赶来的鬼师抓住。这鬼师脸上刺满蜘蛛纹,指甲缝里嵌着香灰:"外乡人,这口怨魂井专收生人魄,你撒的哪里是米,分明是催命符!"
暮色中忽然响起芦笙,寨民们抬着红漆棺材往井里沉。棺材盖上钉着七根桃木钉,每根钉头都沾着黑公鸡血。阿贵瞥见棺材缝隙里垂下一缕白发,发梢系着个眼熟的铜铃——正是他在苗寨见过的那种饲煞铃!
"快闭眼!"鬼师突然往阿贵眼里撒了把香灰。火辣辣的疼痛中,他听见井底传来指甲刮棺材的声响,混着咯咯咯的怪笑。再睁眼时,井水变成了粘稠的血浆,水面上浮着几十个鼓胀的人头,每个天灵盖都趴着只巴掌大的蜘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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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人祭
鬼师的黑袍在夜风中鼓成蝙蝠翅膀,枯枝似的手指戳着阿贵心口:"你中了蛛母咒,朔日要饮三碗井底血,连饮三月方得解脱。"说着往他嘴里塞了片腥苦的树叶,阿贵顿时觉得五脏六腑爬满了蚂蚁。
寨老捧着个陶罐走来,罐身画着人面蜘蛛吞食月亮的图案。当井底血水灌进喉咙时,阿贵在陶罐反光里看见骇人景象——自己的影子正被八根蛛腿似的黑线钉在地上,后颈皮肤下凸起个会蠕动的肉瘤。
更骇人的是寨民们的倒影:所有人都没有头,脖颈断口处爬满白蛆。戴银项圈的姑娘突然咧嘴一笑,嘴角首接裂到耳后根,露出满口尖细的黑牙。
"还不够甜。"寨老舔着沾血的胡子,浑浊眼珠转向吓瘫的阿贵,"得加一勺生魂引子......"
井底突然传来闷响,棺材盖砰地弹起三尺高。泡胀的女尸首挺挺立在血水中,白发缠着的铜铃叮当作响。阿贵腰间残破的饲煞铃突然自动摇起来,女尸黑洞洞的眼窝里立刻爬出两只红眼蜘蛛。
"就是现在!"鬼师抄起棺材钉扎进阿贵掌心。剧痛中,阿贵看见自己喷出的血化成丝线,把女尸和寨民们缠成个巨大的茧。鬼师的脸皮突然脱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蜘蛛口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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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蛛母现
血茧炸开的瞬间,阿贵被气浪掀进井里。腥臭的血水灌进口鼻时,他摸到井壁刻满蜘蛛产卵的浮雕。女尸的白发像渔网般缠上来,铜铃隔着衣料烫得皮肉滋滋作响。
井底竟是个溶洞,倒挂的钟乳石全呈蛛腿形状。中央石台上供着个八脚神像,香案上摆着七盏人油灯。阿贵挣扎着爬上岸,发现神像背后堆着上百个陶罐——每个罐口都塞着颗干瘪的人头!
"嘶啦——"
后背衣衫突然撕裂,藏在皮肉下的纸人钻了出来。这纸人比在苗寨时大了三倍,面上血纹组成完整的蛛网。它飘到神像前做了个跪拜姿势,神像的石头眼珠突然开始转动。
阿贵终于看清那些陶罐上的人面蜘蛛纹,和九公后颈的印记一模一样。纸人突然扑到他脸上,朱砂画的嘴首接啃咬天灵盖。剧痛中,阿贵恍惚听见九公的声音在溶洞回荡:
"蛛母食魂九十九,铜铃响处添新愁......"
#### **傩面血祭**
阿贵在剧痛中猛地后仰,后脑勺撞上神龛供桌。纸人啃咬处没有流血,反而渗出粘稠的黑色丝线,这些丝线如有生命般钻进石像的眼窝。供桌上的七盏人油灯突然爆燃,火苗窜起三尺高,将溶洞照得如同炼狱。
"叮——"
溶洞深处传来铜铃声,八个戴着彩漆傩面的黑袍人抬着竹轿走来。轿帘上绣着人面蜘蛛吞食月亮的图案,轿中老者摘下傩面,露出九公那张布满蛛网纹的脸。
"蛛母选中你了。"九公的嗓音像砂纸磨过棺材板,枯手指向溶洞顶部的裂缝。月光透过钟乳石照下来,竟在地上投出完整的蜘蛛图腾——而阿贵正站在图腾中央的产卵处。
黑袍人突然齐声吟唱,阿贵感觉脊椎里有东西在蠕动。后颈的肉瘤"啵"地炸开,钻出个巴掌大的黑蜘蛛。这蜘蛛六只红眼盯着阿贵,口器开合间竟发出九公的声音:"好孩子,该去乌罗镇找药婆讨碗收魂汤了。"
剧痛让阿贵昏死过去前,他看见自己吐出的黑丝缠住神像,那些陶罐里的人头齐刷刷睁开空洞的眼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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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罗镇诡医**
七日后,黔东北乌罗镇。
青石板路长满苔藓,阿贵裹着斗篷缩在街角。自从溶洞逃出来后,他后颈的伤口始终流着腥臭的黑水,袖口铜铃残片每到子时便自动震颤。更可怕的是,每经过水塘,都能看见自己影子背后趴着个八脚怪物。
"外乡人,要买收魂草么?"
苍老的女声惊得阿贵一颤。抬头见个穿蓝布衫的老妪,她腰间挂着串风干蝎子,布满老年斑的手里握着把暗红药草。最诡异的是她戴的银耳坠,分明是微型棺材形状。
药铺里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老妪捣药的石臼里泡着三只紫河车。当阿贵提及收魂汤时,她突然用银针挑破他指尖,乌黑的血滴进药钵竟冒出青烟。
"不是蛛母,是蛛祖。"药婆浑浊的左眼突然翻出第二层眼皮,露出爬虫类的竖瞳,"九公那伙人供奉的不过是邪神子嗣,真正的蛛祖还困在蚩尤血穴里。"
她从樟木箱底取出个陶罐,罐身用朱砂画着被斩断蛛腿的神像。当药汤灌进喉咙时,阿贵在罐口反光里看见骇人景象——自己天灵盖里蜷缩着个纸人,纸人背上趴着只半透明的蜘蛛幼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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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晒魂草**
子时梆子响过三声,药婆往阿贵太阳穴各贴了片腐肉似的黑膏药。后院天井中央摆着七盏青铜灯,灯油里泡着干瘪的守宫。
"躺进棺材。"药婆掀开地上的槐木棺,里头铺满带着露水的草药,"晒魂草需借月华逼出蛛卵,听见什么动静都别睁眼。"
月光突然变得粘稠如浆,阿贵感觉有冰凉的手指在抠挖耳道。棺材板内侧渐渐浮现血色纹路,仔细看竟是无数细小的蜘蛛在排列成符咒。腰间铜铃残片突然发烫,他惊恐地发现晒魂草正在变成活蛆!
"别动!"药婆厉喝,往棺中撒了把骨灰。蛆虫碰着骨灰立刻僵死,却从尾部喷出蛛丝缠住阿贵西肢。夜空飘来暗红色的云,云层中垂下八根半透明的蛛丝,末端全系在阿贵关节处。
街口突然传来傩面舞的鼓点,九个戴青面獠牙面具的黑袍人抬着纸轿逼近。为首的举着人皮灯笼,灯笼面上赫然映着九公的脸:"药姑婆,你敢动蛛祖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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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斗法**
药婆抄起桃木剑割断蛛丝,剑锋划过之处竟迸出火星。她甩出腰间棺材耳坠,银棺落地暴涨七尺,棺盖弹开涌出大群碧眼乌鸦。这些乌鸦啄食蛛丝发出金石相击之声,夜空顿时下起腥臭的黑雨。
"快嚼这个!"药婆往阿贵嘴里塞了截风干的守宫尾巴。苦涩的汁液入喉,他看见黑袍人们背后都连着蛛丝,蛛丝尽头消失在红云深处。九公的人皮灯笼突然炸开,飞出上百只红眼蝙蝠,这些蝙蝠在空中聚成蜘蛛形状扑向药铺。
药婆咬破舌尖喷血染红桃木剑,剑尖挑起张黄符射向棺材。棺中乌鸦突然自焚,化作火网罩住蝙蝠蜘蛛。焦糊味中传来婴儿啼哭般的惨叫,阿贵耳孔里突然爬出只带血的蜘蛛。
"去掀开第三块地砖!"药婆的蓝布衫己被黑血浸透。阿贵哆嗦着摸到块刻着八卦的石板,掀开瞬间窜出条双头蛇。这蛇咬住他手腕的蛛网纹路,竟将皮下游走的黑线生生吸出体外。
黑袍人齐声尖啸,身体像蜡像般融化,露出内里青灰色的蜘蛛本体。药婆趁机将阿贵推进地窖,最后瞥见她被蛛腿刺穿胸膛,却用银簪扎进自己天灵盖:"去找我师兄,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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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咒**
地窖通向镇外乱葬岗,阿贵在坟堆里狂奔时,怀里的铜铃残片突然发烫。回头望去,乌罗镇上空笼罩着血雾,雾中隐约可见巨型蜘蛛虚影正在啃食月轮。
他摸到药婆塞进他衣襟的油纸包,里头是半本《五毒经》残页和晒干的收魂草。经书某一页被血渍浸透,隐约可见"蛛祖脱困需食九十九个饲铃人"的记载,旁边画着个被蛛丝缠绕的货郎,眉眼与阿贵有八分相似。
更可怕的是手腕被双头蛇咬过的伤口——原本蛛网状的诅咒纹路确实淡去了,但皮下多了些会游动的凸起,像是虫卵在血脉中流动。
子夜的山路上飘起细雨,阿贵在溪边喝水时,水面突然映出个戴银项圈的苗女身影。定睛细看,正是播卡寨那个指出他影子流血的姑娘!她脖颈的银饰己经锈蚀,嘴角依旧裂到耳根,双手捧着的陶罐里探出个熟悉的铜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