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霁水码头浸在咸腥雾气中,一艘乌篷船无声撞上木桩。船头悬挂的引魂灯忽明忽暗,照见舱内十二口黑漆棺材,每口棺盖皆钉着七枚骨铃。风过时铃声如泣,惊起芦苇丛中三只白鹭,振翅掠过水面刹那,最末那口棺材突然渗出靛蓝色黏液。
顾闻钟的千机匣弹出一柄薄刃,轻轻撬开棺钉。寒光划破黑暗的瞬间,五具尸体陡然坐起——竟是穿着官服的稻草人,胸腔塞满泛着荧光的鱼鳞。裴昭的红缨枪挑起片鱼鳞,枪尖映出鳞片上细若蚊足的刻痕:“是南疆祭司的祷文……在求一场血雨。”
“不止。”林照水将药粉撒向黏液,青烟腾起时显现出蜿蜒血线,“这些尸体被替换不会超过两个时辰。”她指尖抚过棺木内侧的抓痕,“活人挣扎时留下的,指甲缝里嵌着金丝楠木屑——这种木料只用于官造船坞。”
苏砚辞的判官笔突然刺入船板缝隙,挑起块黏着海藻的齿轮:“暗河水道有闸门机关,昨夜丑时水位曾骤降三刻钟。”他琉璃镜片倒映着月光,笔尖在舱壁勾出几道弧线,“足够运送真正的棺材出城。”
沈知微的银铃突然发出刺耳鸣响。她掀开舱底草席,露出道暗格,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百枚带血铜钱,每枚钱孔都穿着根婴儿胎发。“漕帮的买命钱。”她扯断发丝在鼻尖轻嗅,“混着曼陀罗花粉……他们在封活人的口。”
对岸陡然传来机括转动声。顾闻钟猛地扑倒沈知微,三支弩箭擦着发髻钉入船板,箭尾雕着工部制造局的飞鱼纹。裴昭旋身掷出红缨枪,枪杆撞上芦苇丛中的黑影时爆出金铁交鸣——那竟是具青铜机关人,胸腔齿轮间卡着半块鎏金腰牌。
“户部巡库使的令牌。”苏砚辞用判官笔挑开齿轮,内层暗格滚出颗蜡丸。林照水剖开蜡封,瞳孔骤然收缩:“是治疗肺痨的千金方,但多了一味雷公藤——这剂量足以让病患三个月内暴毙而亡。”
船身突然剧烈摇晃。十二口棺材同时炸裂,飞溅的木片中窜出数十条赤链蛇,蛇身鳞片竟与鱼鳞案中的证物一模一样。沈知微甩出缠金软剑斩断蛇群,剑风扫过船舱立柱时,剥落的漆皮下赫然露出军械监的烙印。
“这艘船是战船改装的。”裴昭的枪尖抵住烙印边缘,“三年前水师淘汰的艨艟舰,本该在沧州熔炼。”她突然用枪杆砸向船底,腐朽木板塌陷处,露出半截生锈的囚笼,笼中散落着刻满符咒的镣铐。
林照水捡起镣铐,银针刮下些褐色残渣:“人血混合朱砂,至少被十个囚徒佩戴过。”她忽然将药粉撒向水面,涟漪荡开处浮现出荧光脉络,“水底有引魂阵!这些棺材是按照二十八星宿方位排列的……”
话音未落,码头石阶传来脚步声。知府师爷提着灯笼颤巍巍走近:“诸位大人,二十年前的漕运档案……”他话音戛然而止,咽喉突然爆出朵血花。顾闻钟的袖箭晚了一步,只钉住条钻入尸体的赤链蛇。
苏砚辞翻转尸体,在师爷后颈发现枚墨点——正是松烟墨所点的“死穴”。沈知微扯开其袖袋,抖出把带血钥匙:“这是霁州官仓的甲字库密钥,但锁孔有新近磨损的痕迹。”
地底深处突然传来闷响,整座码头开始塌陷。顾闻钟甩出玄铁链缠住桅杆,千机匣弹出的抓钩钉入岩壁:“有人在炸毁暗河支流!”湍急水流中,一具青铜鼎被冲上浅滩,鼎身缠绕的铁链上挂着十二具白骨,每具骸骨的右手皆被替换成精钢机关手。
五更天,墨云卫查封官仓。林照水抚摸着青铜鼎上的饕餮纹,忽然将药液泼向鼎耳。锈迹褪去后,露出行小篆:“永昌九年,赐靖远侯续经脉。”沈知微翻出漕运簿,指尖停在某条记录:“永昌九年秋,江南进贡的雪山参失踪三十斤——正是靖远侯重伤之时。”
裴昭的枪尖突然刺向阴影处。瓦罐碎裂声里,个浑身溃烂的乞丐蜷缩在米堆后,手中紧握半块玉珏——与苏砚辞颈间挂着的残玉严丝合缝。
“公子……”乞丐喉头滚动出模糊字句,“当年大理寺少卿自焚前夜,见过这青铜鼎……”他猛然抽搐起来,七窍流出靛蓝色黏液,与棺材中渗出的毒液一模一样。
码头狂风大作,顾闻钟背对众人,将那片带龙纹火漆的青铜残片按进掌心。三年前宫变之夜,他亲手设计的闸门机关为何出现在此地?而本该密封在鼎中的蛊虫丝线,为何与父亲临终前留给他的遗书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