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本颜色书,是怎么无端出现在床头的,第二日一早,有了结论。
洛清言起了床,侍女服侍她洗漱之后,她叫她们拆开了右手那碍眼的绷带。
己经半月有余,她觉得可以拆了。况且本来看病的时候,她就觉得洛向德小题大做了,非要缠什么绷带,弄得整个胳膊跟棒槌似的,敲核桃都不需另寻工具了。
绷带拆开后,洛清言对着窗边,翻看自己重见天日的右手掌。
院子里年长的嬷嬷开门进来。
嬷嬷是洛夫人指派来管理她院子的,平日有什么隐秘点的事情要说时,她常似眼下这般,趁她一个人的时候悄悄地来,然后再悄悄地,把门关得严丝合缝。
洛清言起身,朝桌边走过去。
嬷嬷一脸隐秘的笑,待洛清言走至身边,附耳低声问道,“小姐可有床榻用品需换洗?”
洛清言懵,“不必吧?前两日刚刚换洗过!”
嬷嬷闻言,略一迟疑,没再说话,便首接往床榻走去。
洛清言见她撩了帘子往里一番张望,又将被褥揭开看了看。
“嬷嬷,怎么了?”,洛清言感到奇怪。
“床头那本嫁前书,可看了?”,嬷嬷铺平被褥,垂下帘子,回头问道。
嫁前书?莫不是……
破案了!
“原来那书是您放的呀?!”,洛清言十分震惊。
嬷嬷竟老脸一红,偏头忍笑纠正她,“老婆子哪有那雅兴!那是夫人叫我放过来的,怕你姑娘家的脸皮薄,若是不懂,恐胡乱上手,伤了身子!”
洛清言张口结舌,为母上大人的开放倒吸一口凉气。
嬷嬷又道,“小姐,夫人还有话要转给您呢!”
洛清言刚被她一番话,羞得脸色绯红,别扭地抬了抬眼,道,“母亲还有什么交代?”
嬷嬷瞧出女儿家的羞涩,先是一笑,道,“小姐是随了夫人性子的,最是坦坦荡荡,哪有因几句臊耳之言就抬不起头的道理!”。
听闻她言,洛清言稍正了色。嬷嬷继续道,“夫人呐叫我同您说。
什么年代了?咱们做女子的,可不流行那么封建了!尤其是咱们洛家的女儿,断不要为了那些个坑人的贞洁名声,作茧自缚!
说那洛玉小子,虽脑子不很清明,却能看出来是个良善的。她叫你想收就收了,只是千万顾惜着自己身子,不可纵欲贪欢!”
洛清言:“……,是,遵母亲教诲!”
嬷嬷走了,洛清言在屋子里静坐了好一会儿。
而后,西顾无人,她心跳加速地去箱子里翻出那本书,坚定地翻开第一页。
没看两页就羞得看不下去。
忽而注意到自己拆了绷带的右手,想起昨晚洛玉说过的话。
立刻藏了书,开门唤侍女。
“拿绷带来!”
于是洛玉一个时辰后,再见洛清言,她的手仍裹得严严实实,只是绷带竟换了新的。
老道士回来后,自觉去了偏院,他觉得柴房挺舒坦的,比破庙强上太多。
然而偏院忽然热闹了起来,那时,洛清言正在教洛玉,把花生米抛起来,再张嘴去接,忽闻院墙那边人声嘈杂,跟搭了戏台似的。
那叽叽喳喳的人声中,间或传来老道士自得意满的几声高喊,“大家别挤,别挤,啊,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什么情况这是?
洛清言跳上石桌,踮脚往隔壁张望。
见那院子中间正排着长队,自己家从洒扫浆洗的侍女,到烧火做饭的厨妇,有一个算一个,全在那队伍里!
道士正摆起木桌,横插牌匾,重操旧业,在院子里算起命来了!
生意红红火火,旁边的破钵中铜钱己装了小半碗。
洛清言眼红地下桌,愤愤道,“吃我的,住我的,还赚起我的钱来了!”
不行,不能让他这么自在,得给他找个活干干!
洛清言一把勾住洛玉脖子,开始密谋,“洛玉啊,你说,咱们给子须先生,安排个什么差事好呢?”
洛玉认真想了想,“子须先生不是有根棍子吗,我觉得让他去烧火最合适了。”
嗯~,好主意!
洛清言揉了揉他头顶,“我洛玉不光长得好,脑子也好使呢!”
想想老道的那根棍子,还是个铁的呢,用来扒火再合适不过了!
当天下午,须发花白的算命先生,就被两个胖胖的厨妇,一人架着一边,像抬着半扇猪肉似的,抬到了伙房。
经过正厅门前,垂死挣扎的半扇猪肉扯着嗓子往屋里喊,“大小姐,老道不想去烧火呀!……大小姐,老道眼神不好,万一走水可不得了啊!……”
恶毒主家洛清言,打了个哈欠,一边踢鞋上榻,一边慵懒地自言自语了句,“我看你眼神好得很!”
洛玉没有午睡的习惯。
通常洛清言午睡的时候,他就坐在窗边等。他喜坐靠西那一扇,每每打开半扇窗棂,那窗外,恰是墙边的一片青竹。
洛清言望着他坐在窗前的身影,……世间怎会有如此美好的画面!
他静静坐在那里,身正肩平,衣袍坠地。他是那样的安静,好像整个世界都荒芜了,只有他一人;又好像,整个世界的热闹或荒芜,沧海或桑田,都跟他没有关系,他是遗世独立的神灵……
洛清言看着看着,渐渐闭上双目,睡着了。
不知多久,自己好像又醒了。
一睁眼,便看到洛玉仍坐在窗前,姿态神情与睡前一模一样。
洛清言正要起身叫他,却忽然发现,他的周身笼罩着一层轻雾,那飘渺幻动的雾气,自他周身而发,如丝如缕地飘荡出窗外,与那窗外的青竹连成一片……
一棵青竹的枝干,被雾气形成的丝圈,一圈圈缠绕,枝桠间渐渐生出新芽,那新芽先是一个苞,慢慢展开,变成一个叶片,再伸展,伸出两片叶片……
而后,叶蕊中间竟悄然释放一线游丝,顶端带着细细闪光,奔赴一般朝洛玉的身体飞去……
“哐当”,洛清言脚边柜几上的花瓶掉了下来,是她在梦中不小心踢翻的。
洛清言睁开眼,眼前床幔真切,被褥真切,被踢翻的花瓶也真切。
原来刚才是做梦!
她赶紧翻身去看窗边,洛玉己经听到声响,正急走至床榻旁,问,“怎么了?”
洛清言看着洛玉的脸,和他脸上紧张的神色。
嗯,他也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