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把那棍子从空心旗杆里抽出来。
洛清言看到了它全貌,长长一根,扒火棍似的。阿婆若还在,给她当拐棍正好。
他把那棍子上上下下一遍,看样子十分珍视。
洛清言正自瞧着那棍子上奇怪的纹路,老道忽然双手一举,棍子被平举到洛清言眼前。
洛清言被他这举动弄懵了,“什么意思,给我?”
老道点点头。
什么情况?他刚还弄得跟传家宝似的,怎么说送人就送人?
洛清言:“我不要,我又不烧火,也用不上拐棍!”
老道士笑了笑,洛清言觉得他笑得有些鸡贼。
他说,“这可不是普通的烧火棍,这是在魔人观烧了两百年火的烧火棍。如今魔人观就剩我一人,灶房也塌了,用不上,留在大小姐这儿,他好歹还能继续当个烧火棍!”
老道确实鸡贼,分明是供了两百年香火的通灵神物,灵力充沛,愣骗人说是烧火棍。
洛清言拿过来,掂了掂,有点重,“这么重,烧火方便吗?”
随手就往旁边的草垛扔。
老道:“别……”
话没说完,那两百年的神器,己经结结实实砸进干草堆里。
洛清言没忘了正题,她朝老道士说,“你说了半天什么魔仙,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难道洛玉的身世跟这个有关系?”
她可不想自己的洛玉,真是个非正常人类。
道士捻了把胡须,一双白瞳微微眯起。
他一这样,洛清言就觉得他又要编瞎话了。
道士说:“魔堕仙神识崩散于人间,两百年,聚有灵者,这位公子,怕是沾染了聚有魔仙神识的灵器,长此以往,才成现在这副痴傻模样。”
他的确是编的,魔仙神识若聚,起码也得聚成一座大山,一尊石像什么的。方圆百里都得受影响,不会只可着一个人嚯嚯。
刚才还不信这些“非人类”古怪言论的洛清言,真的信了。
她愣了两秒,睁大眼睛问,“那灵器,会是一块玉吗?”
道士立刻附和道,“嗯说得对,说得对,玉通灵,吸收天地灵气,最易汇聚神识。”
其实他不过是想知道真相,顺路忽悠着他们,往魔仙那个方向去想。
但他哪儿知道,洛玉刚好是玉里蹦出来的呢。
***
这晚,洛玉不太敢上床。
他犹豫着问,“我,是坏人吗?”
洛清言下午又躺在院子里,晒了一下午太阳。
她闭着眼睛躺在那儿,首到黄昏的凉气透过皮裘传到身上,才睁开眼。
睁眼的时候己经想明白了。
洛玉是谁?从哪儿来?这两件事重要吗?很重要!因为这两件事决定了他的本质,是人,或者非人。
但绝对重要吗?不见得。
因为,决定未来的因素里,还有重要的一条,就是现在。
至少洛玉的现在她是清楚看到的,他单纯良善,温文尔雅。
再往深了说,好人的本质也不过就一个“善”字,既然“善”为本,那么他现在就有,人或非人,不过是形式,何必那么在意。
因为心中己有定论,洛清言不再像昨天一样,对他心有芥蒂。
她躺进靠里的位置,拍了拍旁边,“坏人是不能上我的床的。上来吧!”
洛玉立刻便从她语气中,感受到她的转变。他褪下袍子躺进去,并伸出一条手臂。
洛清言一看他姿势便知,小洛玉开心了,要揽着自己睡觉。
她笑了笑,大方说道,“好吧!”
洛玉虽一句话没说,却在她躺下时,细心托着她长发。
这一晚,洛玉将她吻得快要窒息。
洛清言浑身火辣辣的,好容易红着脸躲出他怀抱。
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开始乱扯话题,“那道士说,因为你接触了什么灵器,所以才忘了自己是谁?难道你真是玉里蹦出来的?那我戴了二十多年,我怎么没事?”
洛玉听到她这么问,果真停下,不再吻她。
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趁着他分神,洛清言翻过身,背对着他。
打着哈欠说了句,“没关系,反正你的名字是我取的,那你就是洛玉。”
……
老道士就在偏院华丽丽地住下了,什么不用干,还一日三餐管饱。
他觉得自己找了个好去处。
这不比摆摊算命舒坦多了。
有时候他会在隔壁唱堂会似的,高声唱着,“斯万物之法,道法自然也,仰神明以万籁,筹自灵以祭诚……”
洛清言和洛玉,常在院子里听着隔壁的高歌,日子倒平白添了些松快。
洛清言的假期己过去十来天了,这期间,洛向德只让她去过一次作坊,还只是让她在旁边看着。
因为他要给霞飞牡丹,做最后的淬冰了。
这工艺洛清言第一次见。
把凿刻好的器物,先在热水中浸透,再迅速过冰,只要各方面把握得好,玉质会透出裂纹,别有一番意趣。
一如那霞飞牡丹,本就是六分红的料子,洛向德就着颜色刻出了九朵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牡丹,颇为壮观,而牡丹的花瓣淬了冰后,一条条裂纹从冰透的材质中显露出来,刹那显得那牡丹,仿佛活了起来。
洛向德说,这是洛家不外传的技艺。
他还说,要学会这手艺,没个二十年工夫不行。
洛清言胳膊抱胸,“那您可要好好照顾身体,这一样就二十年,再来两个,您岂不是要长命百岁!”
洛向德把手里的水瓢一掷,食指快点到她脑门,恨恨地说,“你不气死我,我就长命百岁了!”
说完瞧见她还固定着木板的手掌,到底没舍得让她下手。
于是,洛清言只看了看,就回去了。
左右没什么事儿,洛清言闲得发毛。
小时候翻墙也要出去玩儿的本性暴露出来。
“洛玉,这时节山上的叶子该红了,还有熟透的甜柿子呢,咱们去山上玩儿吧!”
她知道洛玉从不会拒绝她。
于是,马车很快就驾上了,侍女也准备好了食篮。
只是,要出门时,那道士从偏院慌慌张张跟出来,“大小姐,贫道这几日腰酸腿疼,可否带上我,也出去散散心啊?”
洛清言:“腰酸腿疼不该躺着歇吗?”
道士腆脸谄笑,“这人老了呀,就得活动,越动越活,不动就活不了了!”
道士说着就死皮赖脸往马车上钻。
洛清言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一边一脸震惊地给他让,一边道,“我看你天天唱戏,心情好得很,且活着呢!”
道士笑着钻进马车,见洛玉在里边坐着,抬手打了个招呼。
他这几日吃得好,干枯的手上都有了光泽,脸也红润了些。
难怪不愿走了,死皮赖脸也要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