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栎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猛地刺进苏怡的梦境。
——这本该只是记忆的回放。
——这本该是无法被察觉的旁观。
可此刻,跪坐在干草堆上的青栎却缓缓抬起了头,那双泛着紫光的蛇瞳穿透虚幻与现实的界限,首首地锁定了苏怡。
"你根本不了解我。"
他的声音不再卑微,而是带着某种嘶哑的、仿佛从深渊里挤出来的冷笑。
苏怡浑身僵住,梦境中的空气骤然凝固。
"我从未尝过爱的滋味,哪怕是一点点......"
青栎慢慢站起身,蛇尾上的伤疤在梦境中泛着诡异的紫光,
"你懂那种感受吗?像条野狗一样摇尾乞怜,只为了换一口发馊的剩饭?"
他每说一个字,周围的场景就扭曲一分。
族长的帐篷像被火烧的画卷般卷曲剥落,露出后面漆黑的虚空。
苏怡的喉咙发紧:"我、我只是想帮你——"
"帮我?"青栎突然大笑,笑声里带着癫狂的颤音,
"苏怡,你只是喜欢当救世主不是吗?"
他猛地逼近,那张苍白的面孔几乎贴到苏怡眼前,
"无缘无故要救自然国的骑士,还是刽子手霍恩的儿子......你想过后果吗?"
苏怡踉跄后退,后背撞上某种冰冷的屏障。
她这才惊觉——青栎的脖颈上还横亘着那道可怖的割喉伤,翻开的皮肉间隐约可见紫雾流动。
昏迷中的灵魂出窍?!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的瞬间,梦境突然天旋地转。
苏怡感觉自己被抛进了一个充满紫雾的空间,青栎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
"看啊,这就是我的世界——"
破碎的记忆碎片如雪花般纷飞:
- 五岁时被按在雪地里逼吃腐肉
- 十岁那年偷偷养的松猫被做成汤
- 每次圣池祭祀后独自呕吐到出血
每一段记忆都缠绕着那些诡异的紫雾,像活物般在伤口处蠕动。
苏怡突然明白了什么,颤抖着伸出手:"青栎,这些雾在吃掉你的......"
"滚出去!!!"
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吼声,苏怡被猛地弹出梦境。
最后一刻,她看到现实中的病榻上,昏迷的青栎眼角滑下一滴混着紫雾的泪。
苏怡眨了眨眼,视线像蒙了一层薄纱,却又异常清晰。
帐篷外的阳光透过帆布洒进来,带着夏日午后特有的慵懒滤镜,连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清晰可见。
微风吹过帐篷的门帘被吹开,一束阳光迫不紧待的钻进来晒在苏怡白皙的脚上,
阳光烤的脚背暖暖的,微风又带来了一丝惬意。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触感却轻飘飘的,仿佛整个人浸在温水里。
"我还在梦里?"
她踉跄着站起身,想要走出帐篷清醒一下,却被自己的脚绊倒——
"啊!"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苏怡愣愣地看着自己撑在地上的手掌,掌心连一点灰尘都没沾上。
她咬了咬牙,突然抬手"啪"地给了自己一耳光。
不疼。
脸颊连红都没红,只有一丝微弱的、仿佛隔着一层棉花的触感。
帐篷外空无一人。
整个营地安静得诡异,连风声都消失了,只有远处小溪的水面闪着不那么刺眼的白光。
苏怡回头看向帐篷内——
青栎依然昏迷在兽皮毯上,脖颈的伤口己经止血,但脸色苍白得像纸,呼吸微弱到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
苏怡鬼使神差地蹲下身,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
——冰凉的触感瞬间顺着指尖窜上来!
那种熟悉的、接触灵魂的寒意让她浑身一颤。
与此同时,现实世界中睡在地上的苏怡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手臂"啪嗒"搭在了青栎的手上——
梦境与现实的连接,在这一刻彻底贯通。
帐篷里的苏怡猛地瞪大眼睛:"我能碰到他......"
青栎的灵魂比之前看到的更加残破,那些紫色的雾气己经侵蚀了大半,像寄生虫般在他的记忆里扎根。
苏怡咬了咬嘴唇,突然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不如把青栎拉进我的梦里吧。"
她躺到青栎身边,闭上眼睛。在梦中入睡,就像掉进一层更深的梦境......
再睁开眼时,苏怡站在一片麦田里。
金黄的麦浪随风起伏,空气中飘着烤面包的香气——这是她小时候最怀念的乡下外婆家。
不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抱着膝盖坐在田埂上。
那是童年时期的青栎,看起来只有七八岁,蛇尾上的鳞片还没长全,像只被遗弃的小动物般蜷缩着。
苏怡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莫斯科给的糖果——在梦里,它变成了星星形状的蜂蜜糖,散发着温暖的光。
"要吃吗?"她蹲下身,把糖果递过去,"很甜的。"
小青栎抬起头,紫雾尚未侵蚀的眼睛里盛满泪水。
麦穗在风中沙沙作响,夕阳的余晖将整片田野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苏怡抱着小青栎,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瘦小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疼吗?"她轻声问,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他蛇尾上淤紫的伤痕。
小青栎把脸埋在她肩膀上,闷闷地说:"那个大叔...他的孩子被自然国的人害死了。"
他的声音稚嫩却平静得可怕,"所以他打我...我能理解的。"
苏怡的心脏猛地揪紧。
她低头看去,发现青栎的尾尖鳞片被硬物砸得凹陷,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这不是你的错..."
"没关系的。"小青栎突然抬起头,露出一个不符合年龄的懂事笑容,"如果这样能让他好受一点,我不生气。"
这句话像刀子般扎进苏怡心里。
她加快脚步走向田边的小屋——那是她记忆中外婆的老房子,窗台上还摆着新鲜的向日葵。
"嗷呜!"
进门时,门框不小心碰到伤处,小青栎痛得蛇尾首颤。
苏怡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她调整姿势让孩子的尾巴自然垂落,"来,搂紧我脖子。"
厨房飘来青椒炒香肠,还有鲜炸辣椒油的香气。
苏怡用脚勾开纱门,把青栎放在铺着软垫的藤椅上。
梦境随着她的意念变化,柜子里自动出现医药箱。
"可能会有点凉。"她取出散发着薄荷香的药膏,这是她记忆中治愈力最强的创伤药。
小青栎却盯着自己的尾巴发呆:"以前...从来没人帮我涂药..."
苏怡的手顿住了。
她看着孩子尾巴上新旧交叠的伤痕——有鞭痕、烫伤、甚至齿印。
最触目惊心的是尾椎处一道陈年旧伤,看起来像是被利刃剜去过血肉。
"以后会有的。"她蘸着药膏轻轻涂抹,"我保证。"
窗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
两人转头看去,只见现实世界中昏迷的青栎突然在兽皮毯上抽搐了一下,缠绕在他身上的紫雾剧烈翻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