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使者托着羊皮卷趋步上前,缀满红珊瑚的蹀躞带随动作轻响,惊得殿角铜雀炉吐出的青烟颤了颤。
"漠北雪莲三百株,北海夜明珠十二斛。"使者嗓音裹着砂砾般的异域腔调,金丝绣的凤凰衔日纹在贡品清单上流光溢彩。
皇后广袖上的金线百鸟似要振翅扑向那抹朱红,腕间九鸾衔珠镯与太后翡翠念珠相击,泠泠声盖过了殿外渐起的秋风。
皇帝执起夜光杯浅啜葡萄酿,目光掠过使者皮靴上嵌着的绿松石。
那些幽蓝碎玉沿着地砖血线蜿蜒,在烛火跃动间拼出完整的凤凰尾羽,与他袖中暗藏的银锁纹路严丝合缝。
太后突然轻笑出声,腕间银铃随动作荡开细碎清音:"哀家记得,二十年前欧阳山庄进贡的狼髀骨,也是这般嵌着星宿纹路。"
满殿暖香骤然凝滞。
皇后染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贡品清单,在"玄铁狼牙链"字样上碾出月牙状皱痕。
她瞥向角落垂首的蝴蝶公主,少女面上疤痕在宫灯下泛着珠母光泽,像极了当年柔妃咽气时攥着的半块玉佩。
"三王子仰慕天朝风华,愿迎娶凤女永结秦晋。"使者伏拜时,腰间骨制器具撞在青玉砖上,发出类似观星台铜漏的嗡鸣。
皇帝指腹着案底暗格,那里躺着半枚刻有契丹铭文的银锁——与太后腕间银铃分明是同一块料子所制。
宁仁公主猛地攥紧绣着金凤的袖口。
她瞧着席末那个始终低眉顺眼的庶妹,蝴蝶公主发间木簪在琉璃屏风映照下,竟泛出与贡品清单相似的朱砂色泽。
殿外忽有寒鸦掠过,惊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恍惚间与二十年前欧阳山庄废墟上的风铃哀鸣重叠。
"三王子...相貌如何?"皇帝状似无意地发问,指尖轻叩案上那盏盛着漠北雪莲的玉盅。
使者谄笑着奉上画卷,画中男子眉心血痣艳如鸽血,腰间弯刀柄端嵌着的绿松石,正与地砖凤凰图纹的眼眸位置重合。
蝴蝶公主忽然抬起头。
她右脸疤痕被月光镀上银边,宛若振翅欲飞的蝶。
这个角度恰能让皇后看清她与柔妃七分相似的眉眼,以及发簪末端隐约显露的"欧阳"铭文。
太后腕间银铃突然剧烈震颤,翡翠念珠崩断的瞬间,十八颗碧玉珠子滚向殿外黑暗,如同二十年前从观星台坠落的星子。
"和亲乃国之大事。"皇帝起身时,蹀躞带上的东珠扫过案角,将贡品清单的凤凰尾羽纹晕染得愈发妖冶。
他目光掠过皇后泛白的指节,最终落在蝴蝶公主单薄的肩头:"待钦天监择定吉日,再议。"
宁仁公主捏碎了一枚石榴籽。
殷红汁液顺着指缝滴落,在茜色罗裙上洇出暗影。
她望着随宫人退出殿外的蝴蝶公主,那袭素色襦裙掠过青铜祭器时,竟激起细微的、宛如婴孩啼哭的共鸣声。
殿角铜漏恰在此刻报更,子时的更鼓声里,皇后鬓边金凤步摇突然坠地,口中却噙着笑将一盏雪莲羹推至皇帝面前。
月光穿过菱花窗,在鎏金地砖上织出凤凰衔日的暗影。
蝴蝶公主独行在朱墙夹道间,发簪末端不知何时沾了片银铃残羽,在夜风中发出宿鸟振翅般的轻响。
宁仁公主的绢帕裹着碎石榴籽,嫣红汁液在掌心凝成血珠。
她望着蝴蝶公主退去的背影,舌尖抵住上颚发出轻不可闻的嗤笑。
琉璃屏风映出她鬓边金凤步摇的流苏,十八串珍珠正巧遮住嘴角扬起的弧度,如同蛛网掩住振翅的毒蛾。
"陛下。"皇后广袖拂过鎏金案几,指尖点在贡品清单的凤凰纹上,"臣妾听闻契丹三王子擅驯烈马,倒与蝶儿这般坚韧性子相配。"她腕间九鸾衔珠镯与案上玉盅相碰,惊得雪莲花瓣簌簌而落,恰有三片沾在蝴蝶公主方才跪坐的蒲团。
皇帝指节叩击着银锁暗纹,目光掠过殿角青铜祭器。
那些饕餮纹在烛火摇曳中似在咀嚼月光,让他想起二十年前观星台崩塌时,温柔攥着半块玉佩对他说的最后那句"凤鸣于天"。
太后腕间银铃突然发出清越鸣响,翡翠念珠在地面滚动的声音竟与当年星子坠落的轨迹重叠。
"我朝适龄公主尚有七位。"皇帝的声音像浸过冰水的绸缎,凉意裹着夜光杯沿凝结的水珠滴落。
契丹使者伏拜的姿态陡然僵硬,皮靴上的绿松石与地砖血线摩擦出刺耳声响:"三王子仰慕的乃是凤血明珠,岂是鱼目可比?"他抬头时眉骨处的狼牙坠饰闪过寒光,正对着宁仁公主案前破碎的石榴。
皇后忽然轻笑,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蝴蝶公主留下的素绢。
绢帕上银线绣着的蝴蝶触须微颤,竟与太后崩断的翡翠念珠纹路相契。"太后常说蝶儿最肖欧阳氏风骨。"她将素绢推向御案中央,金线百鸟纹的袖口堪堪遮住"玄铁狼牙链"字样的皱痕,"当年欧阳山庄献的狼髀骨..."
"够了!"太后腕间银铃炸裂般震颤,崩飞的银屑在烛火中化作流星。
老妇人拾起滚到脚边的翡翠珠子,浑浊眼瞳映出皇帝袖中银锁的寒光:"哀家倒要看看,欧阳家的凤凰骨能不能压住契丹狼烟。"
宁仁公主忽然起身斟酒,石榴红的裙裾扫过青铜祭器。
她将夜光杯举至眉心的动作,恰似当年柔妃在春日宴上献舞的模样。"儿臣听闻三王子曾在狼群中独行三日。"她嗓音甜如蜜渍樱桃,眼神却像淬毒的银针扎向殿外黑暗,"这样的英雄,岂能配个见人就躲的..."
"皇姐!"蝴蝶公主的声音突然从菱花窗外飘来。
少女不知何时折返,怀中抱着太后崩散的翡翠念珠,发间木簪的"欧阳"铭文正对着宁仁公主的咽喉,"御花园的夜合欢开了,臣妹拾珠时瞧见并蒂双生的奇景。"
满殿寂静中,契丹使者腰间的骨器突然自发鸣响。
那声音穿透琉璃屏风,震得玉盅中的雪莲瞬间凋零。
皇帝袖中银锁应声而震,暗格底部渗出的朱砂竟在地砖勾勒出完整的星宿图——正是二十年前温柔在观星台绘制的紫微垣。
"哀家记得..."太后着翡翠珠子的动作倏然停顿,苍老指尖在珠面刻痕处打转,"欧阳山庄的夜合欢,最喜沾着人血开花。"她浑浊的眼珠转向蝴蝶公主右脸的疤痕,月光在那道银边上折射出柔妃咽气时的面容。
皇后广袖下的手指猛然蜷缩,金线绣的百鸟纹勒进掌心。
她看着皇帝拾起蝴蝶公主遗落的素绢,玄铁狼牙链的字样正盖住银锁纹路,忽然端起那盏凉透的雪莲羹:"陛下尝尝这漠北风味,臣妾特意命人用狼髀骨熬的汤底。"
夜风卷着银铃残羽扑进殿内,太后手中的翡翠珠子突然迸裂。
十八道裂痕沿着当年观星台坍塌的轨迹蔓延,在鎏金地砖上拼出半阙凤凰尾羽。
蝴蝶公主俯身拾珠时,发簪末端扫过皇帝蹀躞带上的东珠,竟激出类似婴孩啼哭的共鸣。
契丹使者突然以额触地,皮靴上的绿松石深深嵌入地砖血线:"三王子明日便要启程前往狼山祭天。"他奉上的婚书用朱砂写着生辰八字,墨迹未干处隐约可见欧阳山庄的星纹暗记,"若能得凤女随行,狼神必定..."
皇帝手中的夜光杯突然炸裂,葡萄酿在贡品清单上晕出凤凰泣血图。
他望着蝴蝶公主拾起的翡翠珠子——十八颗碧玉在素绢上排列的模样,正是温柔当年在观星台教他辨认的北斗七星。
太后腕间残余的银铃突然发出哀鸣,与殿外寒鸦的嘶叫绞成当年欧阳山庄覆灭时的丧钟。
"哀家近日总梦到柔妃。"太后将翡翠珠子按在蝴蝶公主掌心,苍老手指擦过那道疤痕,"她说冷宫墙角的夜合欢,该换个地方开花了。"皇帝指尖的银锁纹路深深嵌进掌纹,葡萄酿在贡品清单上蜿蜒出赤色溪流。
蝴蝶公主跪坐在翡翠念珠拼成的北斗星图中央,发间木簪的"欧阳"铭文正映着太后腕间残余的银铃寒光,如同二十年前观星台坍塌时嵌进地缝的星陨碎片。
"哀家昨夜观星,紫微垣东南有赤气贯月。"太后将最后一颗翡翠珠按进北斗天枢位,苍老的声音裹着银铃残片的震颤,"蝶儿命格与契丹狼星相合,倒是..."她突然咳嗽起来,崩裂的翡翠碎屑从指缝簌簌而落,在烛火中化作点点磷光。
皇后广袖拂过玉盅,雪莲羹表面凝结的冰纹竟与翡翠碎屑的轨迹重叠。
她染着蔻丹的指甲轻叩案角,金线百鸟纹随着动作泛起涟漪:"臣妾记得柔妃妹妹临终时,攥着的玉佩也刻着北斗七星。"素绢上的玄铁狼牙链字样突然渗出朱砂,沿着地砖血线爬向蝴蝶公主的裙裾。
皇帝猛地攥紧袖中银锁。
暗格底部渗出的朱砂己经浸透龙纹袖口,在掌心凝成与柔妃咽气时唇角相同的血痂形状。
他望着蝴蝶公主抬起的脸——那道疤痕在北斗星图映照下竟泛出柔妃最爱的月见草光泽,恍惚间与二十年前观星台废墟上摇曳的银锁草重叠。
"母后!"宁仁公主突然打翻酒盏,石榴红的琼浆泼在青铜饕餮纹上,竟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呜咽。
她鬓边金凤步摇的珍珠串簌簌颤动,遮住嘴角骤然加深的笑纹:"三王子既是要祭狼神,总不好误了时辰..."
契丹使者腰间的骨器应声鸣响,朱砂婚书上的星纹暗记突然迸射血光。
皇帝看见蝴蝶公主发簪末端的银铃残羽簌簌飘落,在翡翠念珠间拼出半阙《凤鸣》曲谱——正是当年温柔在欧阳山庄抚琴时所作。
太后浑浊的眼珠突然泛起精光,苍老手指擦过蝴蝶公主的疤痕:"冷宫的夜合欢..."她腕间残余的银铃猝然炸裂,迸射的碎屑在烛火中凝成凤凰泣血图,"是该移栽到更敞亮的地方了。"
皇帝喉间涌起腥甜。
他看见柔妃临终前塞进襁褓的银锁正在袖中发烫,锁芯暗藏的星纹针随着太后话语剧烈震颤。
贡品清单上的凤凰泣血图突然流动起来,玄铁狼牙链的字样化作锁链缠住北斗星图,将翡翠念珠勒进地砖裂痕。
"陛下!"皇后突然捧起玉盅,雪莲羹表面映出她眼底跳跃的幽火,"三王子明日便要启程..."她指尖抚过盅沿狼髀骨纹路,金线百鸟纹的袖口堪堪遮住嘴角弧度,"不如让蝶儿..."
"明日朝会再议!"
皇帝猛然起身,蹀躞带上的东珠扫落玉盅。
雪莲羹泼洒在北斗星图上,翡翠念珠在粘稠汤汁中缓缓下沉,如同二十年前坠入观星台地穴的温柔。
蝴蝶公主发簪突然迸射寒光,"欧阳"铭文在汤渍中映出半枚银锁轮廓,与皇帝袖中物件严丝合缝。
宁仁公主掐碎了第二枚石榴籽。
殷红汁液顺着青玉砖裂缝渗入地底,在众人看不见的深处,与冷宫墙根夜合欢的根系纠缠成网。
皇后广袖下的手指轻轻九鸾衔珠镯,金线绣的百鸟纹暗袋里,藏着半块染血的观星台铜漏碎片。
"摆驾御书房!"皇帝拂袖时带起的夜风卷走婚书,朱砂字迹在琉璃屏风上印出凤凰衔狼牙的图腾。
蝴蝶公主俯身收拾翡翠念珠的身影突然与柔妃重叠,她拾珠时衣袖滑落露出的腕间红痕,正是当年欧阳山庄献祭凤女时的绑痕印记。
太后望着满地狼藉低笑出声,浑浊瞳孔映出殿外渐圆的月亮:"哀家突然想起,今日是柔妃的..."老妇人故意将后半句咽回喉间,崩裂的翡翠珠子在掌心碾作齑粉,随着突然灌入的夜风扑向皇后凤冠上的东珠。
皇帝独行在朱红宫道时,蹀躞带上的银锁不断撞击青玉禁步。
更深露重的御花园深处,并蒂夜合欢正在吮吸砖缝里的石榴汁液,花苞裂开的细响像极了婴儿牙牙学语的声音。
他着袖中染血的银锁,忽然听见观星台旧址传来风铃碎响——二十年前温柔就是在此处,将刚出生的女儿裹进绣着北斗七星的襁褓。
太极殿檐角的铜铃突然齐声哀鸣,惊起栖在冷宫枯树上的寒鸦。
皇后踩着满地翡翠碎屑走向凤辇,九鸾衔珠镯的暗扣里,藏着从柔妃尸身上取下的半块玉佩。
宁仁公主遗落的染血绢帕被夜风卷起,恰巧盖住御花园新开的夜合欢,帕角银线绣的蝴蝶触须,正指向冷宫方向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