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滩海关大楼的铜钟撞破雨幕时,程墨白正站在花旗银行的大理石台阶上。黑色雕花铁门内,襄理用白手帕不停擦拭金丝眼镜:"317209号保险箱今早被人开启过,按规章只能出示存户指纹记录。"
泛黄的登记册上,周秉文的拇指印旁赫然叠着枚新鲜油墨印。程墨白用放大镜细看,新指纹的箕型纹路间粘着暗红色颗粒。"红砖灰?"他转头望向窗外正在修缮的圣三一堂,"最近取砖的工地是..."
话音未落,电话铃刺破银行厅堂的寂静。程墨白抓起听筒,林清和的声音裹挟着雨声传来:"氰化物检测阳性,死者胃里的胶卷包装纸涂过毒药。"
黄包车拐进九江路时,程墨白瞥见个穿墨绿邮差制服的身影闪进弄堂。改良胶底鞋在湿滑青石板上发出特有的吱呀声,那人肩头的帆布邮包鼓胀得反常。
"跟着那辆邮政自行车!"他抛给车夫两块银元。车轮碾过积水,前方邮差突然加速拐向福州路,车把上挂着的铜铃铛在雨中叮当作响。
德兴馆后厨的蒸汽模糊了玻璃窗。程墨白掀开蒸笼,蟹粉香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苦杏仁味。"今早送货的伙计戴着口罩。"帮厨指着墙角的竹筐,"说新来的跑街,左耳垂有颗朱砂痣。"
解剖台上摊开着邮差制服,林清和用镊子夹起领口的银色纤维:"和戏院幕布纤维一致。"她突然掀开死者左耳,"耳洞还在渗血,耳环被强行扯掉了。"
程墨白摸出染血的铜烟嘴,在煤油灯下缓缓旋转。烟嘴内壁的划痕突然让他想起什么,转身从证物柜取出窗台拓印——半月形压痕的弧度与烟嘴外沿完全吻合。
"这是攀爬工具!"林清和将两者拼合,"凶手用特制烟嘴卡住窗台借力,所以会留下..."
话音被尖锐的刹车声打断。程墨白冲到巡捕房院中,只见陆明远的雪佛兰轿车撞在梧桐树上。司机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后座散落着撕碎的账页,每张都印着带血指印。
"七号码头...货箱..."陆明远攥着程墨白的衣领吐出最后几个字,喉间突然涌出黑血。林清和掰开他紧握的右手,掌心躺着半枚孔雀蓝袖扣,边缘沾着银色油漆。
雨夜七号码头,浪涛拍打着生锈的货轮。程墨白举着手电钻进B区货仓,光束扫过成堆的檀木箱。突然照见箱体上的"RC"标记,与珍珠上的刻字如出一辙。
"程探长果然守信。"阴影里转出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白手套握着勃朗宁手枪,"三年前周秉文调包荣昌商行的货轮,今夜该清账了。"
货箱轰然开启的瞬间,程墨白闻到了熟悉的苦杏仁味。二十八个裹着油布的圆柱体整齐排列,每根都贴着"南洋橡胶"的封条。他用匕首划开油布,暗格里的鸦片膏泛着幽幽蓝光。
"令尊程督察长当年追查的走私营生。"男人枪口微微上抬,"可惜他至死都不知道,亲家公陆老爷才是..."
枪响惊飞了货舱顶棚的乌鸦。程墨白翻身滚进货堆,子弹擦过左臂打在铁板上迸出火星。混战中他瞥见男人右腕的烫伤疤痕,形状恰似半枚残缺的船锚。
追击到甲板时,江面突然亮起探照灯。缉私队的汽笛声中,男人纵身跃入浑浊的黄浦江。程墨白抓起舱门边的邮差包,里面塞着撕碎的戏票存根,每张日期都对应着租界重大劫案。
回到巡捕房己是凌晨,林清和正在化验袖扣上的银漆。"和死者指甲里的漆料成分相同。"她将显微镜推到程墨白眼前,"这种含锑的船用防锈漆,只在江南造船厂..."
话没说完,值班警员慌张撞开门:"德兴馆遭纵火!消防队在灶台废墟里挖出三具焦尸,其中一具戴着邮政怀表!"
晨雾漫过外白渡桥时,程墨白站在德兴馆残垣前。烧变形的黄铜怀表内盖刻着法文寄语,落款日期是民国二十年九月十七日。他抬头望着马路对面的大光明戏院,霓虹灯牌在雾气中晕出血色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