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苹果树苗在春风中抽出第三片新叶时,春梅的手掌己经磨出了一层厚茧。每天天不亮,她就背着孩子上山,腰间别着砍刀,一锄头一锄头地开垦那片荒坡。
"梅子,歇会儿吧。"同村的张婶有时来看她,递过一碗茶,"这么拼干啥?"
春梅抹了把汗,看着坡上整齐的树苗:"等果子熟了,给娃攒学费。"怀里的孩子己经会叫"娘"了,小脸晒得黑红。
张婶欲言又止:"那个...李庙村有人捎信来,说青山在他们县医院当上科长了..."
锄头"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春梅弯腰去捡,趁机抹掉眼角的水光:"挺好。"
夏日的夜里下起暴雨,春梅突然从梦中惊醒。窗外电闪雷鸣,她想起白天刚栽的几十棵苗子,抄起蓑衣就往外冲。
"梅子!危险!"张婶在隔壁喊。
春梅己经冲进雨里。山坡上的泥水哗哗往下流,她手脚并用爬上去,一棵棵扶正被冲歪的树苗。闪电照亮她满是雨水的脸,像在哭,又像在笑。
县医院的走廊上,护士们窃窃私语:"听说了吗?新来的外科副主任才22岁!"
"是不是那个不爱说话的青山医生?手术做得可漂亮了!"
青山白大褂口袋里露出一角泛黄的照片——是春梅撕掉的那半张。他刚做完一台阑尾手术,洗手时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眼下两片青黑。
"青医生,院长找!"有人喊。
院长办公室里,秃顶的老院长笑眯眯地推过一份文件:"小青啊,地区有个进修名额,我推荐了你。"
青山低头看文件,北京两个字刺痛了他的眼睛。一年前,同样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拒绝了——因为放心不下春梅和孩子。
"谢谢院长,我...考虑考虑。"
下班后,青山骑着自行车去了邮局。柜台后的老周见他来了,摇摇头:"还是没有陈家村的信。"
青山沉默地掏出一沓钱:"麻烦您,再帮我转交..."
"不是钱的事。"老周叹气,"那闺女倔得很,村支书转交的钱和信,她都原封不动退回来了。"
夜色中,青山骑车来到城郊的小山坡。从这里能望见陈家村的方向。他摸出半张照片,月光下孩子的笑脸己经有些模糊。
又一年苹果花开的时候,春梅的果园来了第一个客人——县农技站的技术员。戴眼镜的年轻人惊讶地看着整齐的果园:"大姐,你一个人弄的?"
春梅点点头,教孩子叫"叔叔"。技术员走时留下几本书,说下次来教她防治病虫害。
那天晚上,春梅就着煤油灯啃那本《果树栽培技术》。孩子突然发起了高烧,小脸通红。她抱着孩子跑到村卫生所,张大夫不在,只有个实习的赤脚医生。
"得送县医院!"年轻医生慌了神。
春梅咬咬牙,抱起孩子就往县城跑。二十里山路,她跑到鞋都掉了。凌晨的县医院静悄悄的,急诊室亮着刺眼的灯。
怀里的孩子己经哭不出声了,小脸烧得通红。
"医生!救救孩子!"春梅的嗓子哑得几乎发不出声。
值班护士抬头看了一眼:"挂号单填一下。"目光扫过春梅血迹斑斑的赤脚时顿了顿,"孩子什么血型?"
"B型RH阳性。"春梅脱口而出。
护士惊讶地抬头,这个衣衫褴褛的农村妇女居然知道这么专业的血型分类。正要追问,急诊室的门突然被撞开,几个满身是血的工人抬着担架冲进来:"快!钢筋穿透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