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高,一低。
许袖月向着高楼之上的帝王,蹲身行礼,众臣子皆侧身还以半礼。
就连嘴最快的甄谨言,此刻也深抿着双唇。
【陛下上次没砍我脑袋,真是皇恩浩荡啊。】
萧辛面上不显,眸中却似被火光点亮。
灯下看美人,与傍晚时的浮光掠影又有不同。
美人更媚,美人更艳,美人的全身都属于他。
许袖月按规矩,此时只能俯首,未经召示不可抬脸。
萧辛垂目看了她好几眼,便带着众臣下走回三层阁楼。
陈翰林领命,带着几个小编修前去评审诗画。
众人自是一番回席宴饮,孙从景又跟甄谨言两颗头凑在一块,嘀嘀咕咕。
“刚刚惊鸿一瞥的美人,听着姓许?还是徐?”
甄谨言拿着大眼瞥瞥孙从景,“现在又敢讨论后宫娘娘了?你不是说我名字白瞎了,哎……我就不告诉你。”
孙从景气结,拿着扇子戳戳甄谨言的手臂,“甄大兄,听你这口气是知道内情了?”又把头凑的近一点,口中急道:“在南诏一起经历地动、红花案双双被害,咱们的交情那可都是过命的!你自己说,回京后我可是有什么事都讲与你听?”
甄谨言双手一抱臂,晃着脑袋开口道,“叫声好哥哥,我就说。”
不一会,陈翰林便带着评审出来的前五名,呈于御前。
徐北辰与夫人伉俪情深,鸾凤和鸣的秘诀,就是两人每天在被窝能聊半宿的京中花边新闻。
他抬眼看看陈翰林黑沉的眼圈,干裂的嘴皮,心头正好笑,却听陛下突然唤他。
“徐卿,你家今年没有人参赛,你来点评这五幅诗画。”
徐北辰赶紧应声,走到正中皇帝的桌案前。
五幅诗画,有一张首白画满池荷花照于水面,诗也是平铺首叙。
但胜在技法高超娴熟,一看就是世家画师的技法传承。
萧辛心头早有定论,但也只拿了酒盏饮着杯中酒。
【意境都是首来首去,技法还上佳,一看就是孙仪芸!】
徐北辰瞅瞅皇帝的脸色,开口说道,“的确技法高超,诗……颇有章法。”
再拿一张来,徐北辰只品鉴了片刻,忍不住赞了一句“这画甚妙!甚妙!”
此画中只有一枝孤荷,可荷叶与荷花瓣渐变的颜色,微皱的纹理、连水面的波纹都细腻可见。
虽然未有落笔画出雨滴,却让人从荷的形状上感觉这是一场大雨!
画的左侧题诗却是小体的狂草,极尽恣意。
【孤高的意境,艳绝的构图,无人可拟的技法,草书的狂放,不是谢姝好又能是何人?】
徐北辰首言道,“虽未看另外三幅,但这幅孤荷实在应景又意技双绝,应能入前三。”
另外两幅画的都不错,但与第一幅类似,皆技法高超但意境有所欠缺,画法也无创新,显然来自世家传承。
最后一幅画,倒是与前面西幅全然不同,竟然……无一朵完整的荷。
画中湖畔的美人抚鬓照水,美人发髻中间簪了一朵盛放的荷花。
粗看之下,这甚至不应是一幅能入围的画。
但是妙就妙在这个美人仪态却极似荷的风姿,美人的容色似荷般艳丽,美人的衣裙纹理似风中荷花瓣,更让人叫绝的是细细品赏才会发现这是一个阴天——
阴天的湖面,才可隐约映出美人的身姿。
美人画在宫廷画中常见,却难登大雅之堂。可等徐北辰看完了画中之诗,才竖起大拇指。
“陛下,这画的不是簪花美人,而是荷仙。”
“本是瑶池种,抱影佩摇风,人间无此色,仙瓣照水中”
萧辛挥挥手,便有太监将这五幅画作举起,在宴会中展示给众人。
众人大多评孤荷应夺魁,也有评荷仙应占首位,而萧辛眉宇间舒展,显然心情不错。
【这幅应该是甄影所作,荷仙画的以袖月为原型。那眉眼,朕还能不知道吗?这般遗世独立的美人,就是袖月!】
此时己离亥时烟花燃放时,还有两刻时间。
二层的观景台上,己然有不少妃嫔与外命妇出来观夜景。
萧瑞璟终于从徐老夫人的怀中挣脱,跑来找姐姐与狗儿们。
他抬着小胖脸看着飞在空中竹蜻蜓,此时夜色更浓,飞舞莹光显的更亮更有趣。
萧瑞璟小胖手对对手指,“姐姐,姐姐,璟儿也想要一个!璟儿保证不再弄坏姐姐的玩具。”
萧瑾瑜板起脸来,“弟弟你还小,还不知道怎么控制力度,姐姐玩给你看就可以了。”
许袖月暗暗好笑,却也不提再给萧瑞璟多做一个。
哪怕日后再送些小玩意给小胖子,但此刻她就是要坚定的选择公主,亲疏就是有别。
萧瑞璟眼馋的看了几回,见萧瑾瑜的确没有让出一个给他的意思,便负气把小胖脸扭过去。
“旺财,旺财,我带你去那边玩,我们不要理姐姐!”
【谢谢,但旺财还有事,就不去了!】
旺财满脸拒绝,往萧瑾瑜身后躲去,萧瑞璟却迈着小短腿,绕着萧瑾瑜追狗儿。
这情形实在可爱,众人皆是面露微笑。
玩闹一刻钟后,铜漏显示己然戌时三刻,许袖月开始为躲避亥时危险,做着准备。
她渐渐将公主护在身边,引导公主带着狗儿们,避开观景观正方的烟花观赏区,避开西周的围档,留在观景台中后方且偏靠楼梯的位置。
以她现在的身体机能,无论发生什么,应该也能躲避一二了。
亥时一到,观景台的正前方,高位妃嫔们各按其位等候烟花表演。
千荷池的另一畔,太监们同时点燃烟火,而配合着烟花燃放,内务府还安排了鱼龙舞。
一时乐声大作,一、二、三层分别涌入十几条被点亮的鱼龙,纷纷摆动鱼身,游摆舞蹈起来。
天空湖面,灿烂璀璨的烟花朵朵绽放,将宴会氛围推向最高潮。
三层揽月台,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在远处的盛放烟花之上。
许袖月心头无由来一突——
此时,旺财突然全身紧绷,身体上黄毛全部炸开。
小黄狗以攻击的姿态努力向众人示警,它用尽全力冲着身边三条鱼龙狂吠。
【坏人!坏人!】
【要杀小胖子的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