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熊一走,顾盼子掸掸手,准备以胜利者的姿态起身,突听秦策冷声发令:“跪着。”
顾盼子支起的单膝,又迅速落了下来,一脸茫然的仰视着老领导。
深渊般的黑眸低垂,阴恻恻的面上勾起玩味的笑意。
“你的表演尚未结束,怎么能起来呢?你装可怜,扮无辜,怎可一滴泪都不掉,便想蒙混过关?你哭一个我瞧瞧。”
顾盼子秀眉一凝,嘟起了小嘴,浓长的睫毛尽力的眨了眨,无论如何也挤不出眼泪,只能做出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秦策筋骨刚硬的手掌,轻抚少女柔润的脸颊,笑嗔道:“你闲来无事,招惹他做什么?”
顾盼子面上泛起潮红,略显羞惭的回答:“大人,我想为我的徒弟们出出气而己,只是与魏熊开个玩笑。”
“徒弟们?你何时收起了徒弟?”
顾盼子落落寡欢,抬手摸向秦策的膝盖,喃喃的解释:“组内士兵非要拜我为师,我只好勉为其难,接受了他们的叩拜。”
秦策端坐椅中,将大手盖在顾盼子的小手上,那一对星眸微抬,如同深夜平静的湖泊,澄澈无尘,纯真似孩童,他宠溺的瞧着心上人的芙蓉粉面,苦言相劝。
“无论他们怎么向你示好,你都要提防,这些人善变,若有不利于自己的事情,立马便会变心倒戈,你要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我会谨慎对待的。”
“起来吧,莫要再跪着了,冰坏了身子,还怎么为我生孩子。”
顾盼子顿生羞愤,利落的起身欲逃,却被秦策牵住手,拉到了膝上。
那一对静如寒潭的眸子,近距离看,竟暗流汹涌,澎湃着滔滔爱欲。
秦策拢着顾盼子窄小的肩膀,歪过头来,在那嫣红的唇瓣上轻轻一吻。
顾盼子忧心忡忡,若由着事情发展,她又不能完整的走出秦策的房间了,于是及时打断:“我很好奇,魏熊在哪讨的老婆?”
秦策亲昵的点着顾盼子翘翘的鼻尖,认真的讲道:“头些年的军营,不比土匪好到哪去。途径村庄,城巷,会抢掠百姓的东西。
士兵们会抓壮丁,抢女人,魏夫人便是掳来的女人之一。
魏熊一眼钟情,天天跑去极乐坊守门,生怕别人动她,他央求我想办法把她从极乐坊赎出来。
当时我同他一样,不过是一个小兵而己,何况,我若为一名营妓赎身,家里必然得到消息,而大发雷霆。
最后只好借李石的名义,卖了些人情,才终于使有情人终成眷属,之后魏熊便在北宁城安家,如今儿子都三岁了。”
言罢,秦策细心的为顾盼子捋了捋鬓边的碎发。
“抽空我带你去拜访魏夫人,你好生向魏夫人学学,作为当贤良淑德,相夫教子。”
顾盼子立时捏住秦策冒出胡茬的下巴,神情激动。
“你若喜欢那种类型,便不会爱我了,因为我根本也学不来。幸好我也不是你的妻子,我不必学习那些规矩。”
“但在我心里,我成婚之日,娶的就是你而己,你就是我的正妻,并且我会让全天下人都承认这一点。”
秦策说着,将小女人更拢进坚实的胸膛里,试图闻嗅爱人颈间的体香。
顾盼子害怕这头雄狮失去理智,尽力挣扎躲避,因身子失重,扑到桌角,打翻了砚台,墨水全洒在秦策刚刚写好的公文纸上。
秦策登时脸色大变,将顾盼子送到一边,满口责备的整理桌案:“你呀,快快滚蛋吧,真是叫我白辛苦。”
顾盼子识趣的抱拳:“大人,我尚有公事在身,我先告辞了。”
“你给我回来,擦干了桌案,替我重写了公文再走。”
顾盼子比任何时候都麻利,一个箭步冲出房门,恰好与副营使赵虎擦肩而过。
赵虎习以为常般,不惊不怪,经守门卒吏通报,进了秦策的屋门。
“秦大人,孙西五时常告病假,现今人都不肯来了。”
秦策忙碌着擦干桌面,重新摊开公文纸,准备将方才的工作再写一遍。
“他己将事情全部交给魏熊,估计明年初便会主动卸任。”
“你原是担忧魏熊突然接手,会生变故,硬叫孙西五拖了数月,好叫魏熊稳住脚跟,把该拔的刺拔干净。”
秦策并未搭腔,己然焦头烂额的再次执笔,重写公文。
临入冬时,秦老将军陪同秦夫人从金陵城,长途跋涉来到了北宁城。
大队人马,将能带来的尽数打包了来。
在儿子的家里,秦老将军只能短暂停留,便得返回京城。
而秦夫人则打算,待铁应柔顺利产子后再返程金陵。
芳华院的膳房内,秦夫人注视着儿媳大快朵颐,吃着肉汤面条。
许是身子越发沉重,她面色憔悴,两目无神,甚至也不太顾着贵女礼仪,每次都将面条塞一大口,然后长时间的咀嚼。
秦夫人发现,膳房内补品糕点,样样不缺,自己的儿媳,当朝的公主,如何似饿疯了一般。
有孕之人,身子不似常态,秦夫人只能如此认为。
然而,在吞咽数口之后,那呆滞的眼眸里泛起泪光,铁应柔含着泪,专注的吃面条,将鲜美的肉片反复在口中细品。
面前的人带来了金陵的气息,这气息里有故乡的芬芳,有血亲的味道。
她似看到了霞光,但又因婆婆的身份,而抑制着心中的冲动。
她纵有万般委屈,怎能对她诉说,她终究是秦策的生母,不是她亲娘。
铁应柔扑簌簌,使泪水滴在面汤中,她吃下面条,又把流出的眼泪咽了回去。
“柔儿,你这是怎么了?虽说女子有孕,难免情绪波动,你也应当克制些,总要为腹中的胎儿着想。若是你丈夫欺负了你,娘为你做主。”
秦夫人嘴上宽慰,行动上仍保持着与一国公主的适当距离。
铁应柔以罗帕擦去眼泪,微摇摇头,只说:“母亲,儿媳想给家里写封信。”
“可是想家了?那有何难,叫你丈夫代笔,待你父亲返程之时,将信顺道带回金陵。”
铁应柔抑制着哭腔说:“夫君怕我动了胎气,不准我走出这座院子,也不准我向金陵那边送信,儿媳是思乡心切。”
“这也小心的太过了。”
秦夫人隔空责骂秦策:“他初为人父,许多事不懂,娘一定好好告诫他,孕妇亦要多多走动,到外面透透气,心情好,生出的孩子才更健康。”
铁应柔淡色的唇角下撇,啜泣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