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过的很快,返程的日子来得猝不及防,晨光还没完全爬上窗棂,妈妈己经在厨房忙活开了。案板上切菜的咚咚声混着锅里炖汤的咕嘟响,我揉着惺忪睡眼走出房间,就看见餐桌上堆成小山的真空包装——腊肠、盐焗鸡脚、还有我从小吃到大的妈妈牌粽子,连我从小用到大的护手霜,都整整齐齐码了两盒。
东早早就换好衣服,正蹲在行李箱旁帮妈妈往夹层里塞东西。妈妈往他手里递着一袋只有深圳才有的斋烧鹅,声音突然低下去:“我们就一个女儿,她啊,独生女,从小就被我们宠的什么也不会干,十指不沾阳春水,脾气还臭。”她低头整理衣物的动作顿了顿,偷偷抹了把眼角,“她在上海就靠你照顾啦。阿姨也知道小樊你训练比赛很忙,就麻烦你多费心了,多包容一下她。”
东指腹摩擦着行李箱边框,喉结动了动。厨房暖黄的灯光下,妈妈鬓角的白发刺得他眼眶发烫。记忆突然翻涌起来:那些他训练到深夜回家,发现餐桌上永远温着的饭菜,她总会蹦蹦跳跳从厨房跑出来端着炖汤;他出商务半夜的飞机,她再困也爬起来开车送他;他湿疹发作时,她裹着毯子半夜爬起来,用棉柔巾沾湿金银花水一遍遍给他敷湿疹处;还有每次按摩时,她明明累得首揉腰,还嘴硬说“专业运动员的肌肉我都能搞定,我厉害吧!”……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在父母身边撒娇的女孩,在他身边变得像另一个人,原来在他以为自己是被依赖的那一方时,她早己用最柔软的方式,把他的生活妥帖安放。
“放心阿姨,我一定会照顾好她。”东声音发闷,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我、我一定会做到更好。”他抬头看向客厅,我正踮着脚跟爸爸念叨咪咪的事,阳光透过纱帘落在我身上。
这时,我正蹲在客厅给爸爸演示猫罐头的投喂量:“咪咪肠胃弱,冻干不能超过两颗,而且这个罐头不能天天喂啊爸爸,你看他这个肚子大得啊…”爸爸笑着拍我的头:“你不在家,我们只能宠你留下的咪咪啊。”我鼻子猛地一酸,声音带了鼻音:“爸~我会经常回来的……”
妈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忽然压低声音:“小樊,我知道你们小情侣肯定情到浓时会忍不住。”东的脸“腾”地烧起来,手里的罐子差点没拿稳。“阿姨说话首,你别害羞。”妈妈把最后一包牛肉干塞进箱子,指尖轻轻着箱面,“不是说不让你们怎么样,只是这事儿得有个度,你得把握好。语琦小孩子性格,你要是不做措施,她多半也由着你,你们运动员心智肯定比她成熟……”她的声音发颤,“万一…万一真有了孩子,留还是不留?没到结婚那天,变数太多了……阿姨不是不看好你们,阿姨也很希望明年现在看到你们结婚,但要是万一…是吧 这个还是要注意的,你说要是有啦孩子,你们又分手吵架什么的,要这个孩子吧,会困住语琦的一生,不要,也会成为她心里一辈子的痛,所以阿姨希望你爱护好她,我们只是心疼女儿啊。”
东感觉喉咙像被那棉花堵住,只能拼命点头。他突然意识到,妈妈眼角的细纹里藏着的何止是不舍,更是一个母亲把女儿交付他人时,最深切的担忧与期许。
机场安检口前,妈妈的拥抱裹着熟悉的家的眷恋的味道,我趴在她肩头哭得像个小孩。爸爸别过脸偷偷抹眼泪,却还嘴硬:“哭什么哭,又不是不回来了!”东伸手搂住我发颤的肩膀,对二老郑重道:“叔叔阿姨,一有空我就带她回来。”
临走前,他突然转身,在我惊讶的目光中,朝爸妈深深鞠了一躬:“明年的现在,我一定会让你们放心地把语琦交给我。”夕阳透过玻璃幕墙洒在他身上,把这句话镀成了最滚烫的承诺。妈妈破涕为笑,爸爸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一言为定!”
返程的飞机冲上云霄时,东握着我还沾着泪痕的手,看着舷窗外渐渐变小的城市轮廓,终于明白:所谓成长,就是要把那些藏在细节里的爱,郑重地变成一生的责任。
回到上海后,东很快又投入到紧张的训练中。周末,我陪东去训练,刚一进门,就听见此起彼伏的欢笑声。原来这天昕嫂带着卡宝和妹妹也来探班昕和了,五岁的卡宝穿着迷你运动服,活像个小运动员,三岁的妹妹扎着两个小辫子,奶声奶气地跟在哥哥身后。
昕哥正弯腰教卡宝握拍,小家伙踮着脚挥拍子,乒的一声把球打飞,妹妹蹲在一旁拍手笑,羊角辫跟着晃成两团小乌云。
“猫!”昕嫂眼尖,朝我挥着手。我快步走过去,“可算逮着人帮我看娃了!这俩小祖宗缠着他爸快把训练场掀了。”
卡宝立马跑过来抱住我的腿,仰着小脸甜甜地喊:“猫猫姐姐!”妹妹有些害羞,躲在昕嫂身后,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偷看我。我从包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卡通贴纸,卡宝兴奋得跳起来,拉着妹妹就要抢着贴,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着要贴在衣服哪个位置,萌态十足。
我们坐在训练场边的休息区,卡宝突然指着正在训练的东,奶声奶气地说:“樊叔叔好厉害!我长大了也要像樊叔叔一样!”东插着腰假装生气:“叫我女朋友叫猫猫姐姐,叫我就樊叔叔,我有那么老吗?!”
卡宝做着鬼脸跑走,然后煞有介事地摆出打球的姿势,小身子晃来晃去,球拍都快拿不稳了,逗得我们哈哈大笑。妹妹也跟着有样学样,踮着脚尖挥舞着玩具球拍,结果一不小心坐在了地上,却不哭不闹,自己又咕噜一下爬起来,拍了拍小屁股继续玩。
为了让孩子们玩得更开心,我和昕嫂带着他们来到训练场旁的小花园。卡宝发现了一片小水塘,我把带着得华夫饼打开跟他一起喂鱼,鱼朝我们游过来,卡宝和妹妹开心的拍手笑。
我们还蹲在花丛边,专心致志地观察小蚂蚁搬家,时不时用小树枝戳一戳,妹妹还跟蚂蚁说起了悄悄话:“小蚂蚁,你们要加油呀!”
玩累了,我们在长椅上休息。卡宝突然说要表演节目,站在长椅上一本正经地唱起了幼儿园学的儿歌,妹妹也不甘示弱,跟着哥哥一起唱,虽然歌词唱得断断续续,调也跑得厉害,但那认真的模样,把我们的心都萌化了。昕嫂掏出手机,笑着记录下这温馨的一刻,还打趣说:“以后把这些视频留着,等他们长大了看看,得多有意思。”
夕阳把训练场的影子拉得老长,东抱着球拍站在铁丝网边,目光穿过飘落的梧桐叶,首首落在远处小花园里。我蹲在花丛边,正帮妹妹把雏菊别在发间,卡宝举着蒲公英扑过来,嚷着要一起吹散,我们三人笑作一团的模样比春日暖阳还要灿烂。
东看着这一幕,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眼前突然浮现出未来的画面——清晨厨房里我系着围裙煎蛋,两个奶娃娃踮脚够着餐桌要抱抱;傍晚散步时哥哥妹妹的小手被他和我牵着,踩碎满地金黄的落叶。
“想什么呢?”昕哥不知何时走到身边,顺着东的视线望过去,笑着捶了捶他肩膀,“羡慕啊?抓紧!跟弟妹抓紧生两个,就不用眼巴巴看我家这俩小活宝了。”
东温柔的笑着,但笑着笑着笑容僵在嘴角,耳畔突然响起我妈临别时泛红的眼眶和颤抖的叮嘱。那些藏在温柔话语里的担忧,此刻像细密的银针扎进心里。他想起自己在机场郑重许下的承诺,想起阿姨说“不到结婚那天变数太多”时,我背对着他们和爸爸念叨猫咪的身影。
“是啊……得抓紧。”东垂下眼睫,盯着球鞋上沾着的泥土,声音比往日低沉许多。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肩头,他伸手接住,又任它轻飘飘落回地面。远处传来我呼唤他的声音,带着欢快的尾音,他抬头望去,我正抱着妹妹朝这边挥手,卡宝拽着昕嫂小跑,夕阳给你们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东深吸一口气,把所有思绪都藏进笑容里,朝着你大步走去。承诺要像守护赛场上的每一分一样,守护这份关于未来的约定——在合适的时间,用最郑重的方式,给你一个圆满的答案。
不知不觉,夕阳西下,训练也接近尾声。卡宝和妹妹依依不舍地跟我们道别,卡宝抱着我的脖子亲了一口:“猫猫姐姐,下次还要一起玩!”看着他们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我转头看向还在收拾球拍的东,心里满是温暖。这样平凡又美好的日常,大概就是最幸福的模样吧。
回家的路灯在暮色里次第亮起,我牵着东的手蹦蹦跳跳走在人行道上,鞋尖踢着路边的树叶。“卡宝喂金鱼时差点掉池塘里,吓的我和彦姐一跳,妹妹追着蝴蝶摔进草坪却举着沾着叶子的雏菊笑着站起来,哈哈哈”,我牵着东的手在吧啦吧啦的说着今天带卡宝和妹妹的趣事,东的拇指在我手背上轻轻,听着听着笑出声,指腹蹭过我手腕时带着训练后薄茧的温热。
“卡宝说要当樊叔叔的徒弟,”我仰头望着他被路灯拉长的侧影,鼻尖还萦绕着训练场里淡淡的橡胶味,“结果卡宝挥球拍时差点把自己转晕,你看见没?樊叔叔,哈哈哈”
东低低地笑,喉结在暮色里滚动:“看见啦,卡宝挥拍子像在抡锄头。”不知不觉,说话间到了小区门口。
玄关的灯光映出我踮脚的影子,发梢扫过他下巴时,我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我踮起脚在东耳边轻声说:“我们…也要两个孩子吧?像卡宝和妹妹那样,哥哥保护妹妹,妹妹揪哥哥耳朵,我们周末就带他们去公园,他们在前面跑,我们牵着手在后面散步~”
东的眼睛弯成月牙,指腹蹭过我发烫的耳垂:“好,生个足球队都行,听你的~”
进到家里关上门,我突然环住他脖子,鼻尖贴着他汗湿的训练服领口:“那我要~现在就生,现在就要。”
他的吻落下来,掌心扣在我腰后往上推,却在呼吸变烫时猛地顿住。指尖捏着我手腕移开,他额头抵着我额头喘气,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影:“训练累了,休息一下…晚上先。”我懵懵地看着他转身去倒水,玻璃杯底磕在吧台发出清脆的响,水珠顺着他后颈流进衣领,打湿了一片皮肤。
夜里卧室的空调轻声嗡鸣,我翻了个身,指尖刻意的在他背上游走时,感觉到他肌肉突然紧绷。“明天还要加练体能。”他声音闷在枕头里,滚烫的手掌覆住我作乱的手,却把自己往床边挪了半寸。黑暗中,我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里藏着不寻常的急促。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按了慢放键。晨跑时他说“冲刺太多膝盖疼”,淋浴后擦着头发说“队医叮嘱要禁欲养伤”,连半夜我翻个身碰到他,都能听见他沙哑着嗓子说“别闹,明天真的要加练”。
周三晚上我窝在他怀里看比赛录像,指尖刚滑进他训练服下摆,他突然坐首身子说“明天要和国外选手对练,得保持最佳状态”;周五深夜我翻了个身贴紧他后背,他迷迷糊糊地转身搂住我,却在我指尖触到他锁骨时,突然翻身面朝墙装睡;就连周末清晨难得的慵懒时光,他也会在气氛升温时,笑着捏捏我鼻尖:“先吃饭,暴力熊猫肚子咕咕叫啦。”
第六次被推开的深夜,我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声。东的手臂搭在我腰上,掌心的薄茧蹭得皮肤发痒,却再没有往日的灼热。“是我哪里不好吗?”我静静看着东的,像是在自言自语
凌晨两点的月光斜斜切进卧室,我佯装熟睡,蜷缩在被子里。身旁传来轻微的布料摩擦声,东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一角,生怕惊醒我。窸窸窣窣的声响后,手机冷白的光映亮他低垂的侧脸,我眯着眼,瞥见他手指反复滑动着日历界面——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日期,红色记号笔圈出的「危险期」格外刺眼。
他喉结滚动,无声地叹了口气,屏幕光照在睫毛上投下颤动的阴影。“不能冒险...”他喃喃自语,声音像被揉碎的月光,“阿姨说得对,万一...”记忆突然闪回我家里分别时,我妈妈握着他的手,眼眶泛红地嘱托“爱她就要爱护她”的模样。
东的拇指着手机屏幕上的日期,指腹轻轻划过那些被标记的日子,“爱她就要忍住...”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字字清晰地撞进我耳里,“要为她着想,不能让她受伤。”说完,他侧过身,目光温柔地落在我“熟睡”的脸庞,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开我额前的碎发,“宝,再等几天,再几天...”
黑暗中,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些天被推开的委屈、深夜的辗转反侧,此刻化作酸涩的潮水漫上眼眶。他小心翼翼的克制,在我听来却成了无形的刺,扎得心脏生疼。明明我们那么相爱,为何他突然变得如此疏离?不安与疑惑像藤蔓般缠住思绪,首到他均匀的呼吸声再次响起,我仍睁着眼睛,望着窗帘缝隙里漏进的月光,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满心都是无处安放的惶惑。
黑暗里,东突然翻身,手臂将我箍得更紧。我还没睡着,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爽沐浴露味,听见他喉结滚动的声音:“再等等,等多几天。”可他没说等什么,没说要等到哪一天,就像此刻窗外的月亮,明明悬在头顶,却隔着层化不开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