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春天总是来得突然。
晨光穿过积水潭医院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在浅绿色地砖上投下菱形光斑。我叫到号时,窗外的树上正落下一片花瓣,像一只折翼的白鸽。
"苏晚?"女医生推了推眼镜,塑料病历夹在诊台边缘轻轻磕了两下,"检查结果出来了。"
医生翻动纸张的沙沙声在安静的诊室里格外清晰。
"习惯性流产后遗症,"她的圆珠笔在某个数据上画了个圈,"宫腔粘连比较严重。三年前最后一次流产,是不是没休息好?"
诊室墙上的挂钟突然敲了九下。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小腹——那里曾经孕育过三个未能出世的生命。
"那天..."我的声音轻得几乎要飘起来,"我爱人公司年会。"
医生的眼睛在镜片后闪烁了一下:"那时候己经出血了?"
阳光斜斜地穿过百叶窗,诊室里的浮尘在光束里缓缓起舞。
我想起那天晚上,顾明城穿着挺括的西装站在衣帽间镜子前,我蹲在地上帮他擦皮鞋,鲜血顺着腿根往下流,将丝袜染红。
"把年会致辞再对一遍。"他头也不回地递来讲稿,镜中的眉头微微蹙起,"董事会那群老狐狸..."
我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接过了那张烫金纸卡,血滴在地毯上。
"需要做个宫腔镜。"医生在病历本上写着什么,钢笔滑过纸面发出细微的摩擦声,"考虑到输卵管也有损伤,后续如果还想..."
"不必了。"我打断她,"己经...不需要了。"
窗外传来救护车的鸣笛,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医生的叹息轻得像柳絮飘落:"当时要是好好休养..."
诊室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孕妇捧着肚子被护士搀扶进来。我的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苗苗六个月大时也这样圆润,顾明城每晚都会把脸贴在上面,说他听见了小火车的声音。
"先去缴费吧。"医生把单子推过来,检查单上的诊断结论被荧光笔涂得发亮,"记得不要碰冷水。"
缴费处的队伍很长。前面的老太太佝偻着背,从旧布包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零钱。我摸出手机,锁屏上跳出日历提醒:【今日15:00 苗苗舞蹈课】。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还是熄灭了屏幕。
注射室角落里,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酸。当护士拍打我的手背寻找静脉时,突然发现她胸牌上的名字和林雨柔只差一个字。
"会有点疼。"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我忽然想起最后一次流产时,顾明城在ICU外接电话的背影——"并购案优先,让财务总监马上飞香港"。
窗外,一个年轻的丈夫正扶着妻子慢慢走过草坪。女人穿着宽松的孕妇裙,男人把手小心翼翼护在她腰间。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成密不可分的整体。
"三小时后再来打一针。"护士撕下胶布,"家属呢?需要交代注意事项。"
我摇摇头,把缴费单折成小小的方块塞进钱包夹层。那里还躺着一张泛黄的B超照片,上面印着"妊娠8周"的字样——那是第一个孩子,像个朦胧的小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