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楼天台的铁门发出年迈老人般的呻吟声，我猫着腰钻进去，迎面撞上一团热浪。七月的太阳把水泥地面烤得像煎锅，我甚至怀疑自己鞋底正在融化。
"吴老师，这边。"
李校长的声音从水箱后面传来。我蹑手蹑脚地蹭过去，发现他正悠闲地坐在一张折叠椅上，手里还捧着杯冒着热气的——我眯起眼睛——居然是杯珍珠奶茶！
"校长，您这是..."
"伪装。"他得意地晃了晃杯子，"拿着奶茶溜达多正常，谁会怀疑我在搞秘密行动？"
我盯着吸管上粘着的"第二杯半价"标签，决定不拆穿他。阳光把他稀疏的头发照得透亮，像顶了个发光的光环，配上那身皱巴巴的西装，活像退休后沉迷广场舞的大学教授。
"情况不妙啊。"李校长突然正色道，从公文包里抽出一沓文件，"张德涛调出了你的原始档案。"
我的心脏瞬间蹦到嗓子眼："那他发现..."
"当然没有。"李校长笑得像只偷到鱼的猫，"我早把关键页面替换了。不过..."他表情突然变得古怪，"你体检报告上的身高是不是填高了3厘米？"
"那是医院量的！"我涨红了脸，"他们非说穿鞋可以算..."
李校长摆摆手打断我："重点不在这。张德涛现在像条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他认定你和正义团掌握了对他不利的证据。"
他递给我一部老式按键手机："用这个和我单线联系。智能手机会被监控。"
我接过这台疑似从博物馆偷出来的文物，试探性地按了按键盘："这能发微信吗？"
"能发短信就不错了！"李校长翻了个白眼，"听着，接下来你要..."
"校长！"我突然压低声音，拽着他躲到水箱后面。天台门又被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地钻了进来——崔志恒！她像只警觉的猫，边走边推眼镜，手里还拿着个反光的东西。
李校长眯起眼睛："这就是那个智商140的团支书？"
"她怎么找到这的..."我话音刚落，崔志恒突然一个急转身，手里的反光物精准地照向我们藏身的位置。阳光在水箱上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斑——这丫头居然用镜子反光侦查！
"出来吧。"崔志恒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水箱后面温度高达42度，你们不怕中暑吗？"
我和李校长面面相觑。最终校长整了整领带，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崔同学，私自上天台违反校规第..."
"第38条，记过处分。"崔志恒流畅地接话，目光却锁定在我身上，"但比起某些人冒充学生的行为，这算轻的，对吧，吴老师？"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辩解都苍白得像被漂白剂洗过。李校长突然哈哈大笑："我就说瞒不过这孩子！吴老师，你演技还不如我们学校话剧社演《雷雨》的周朴园。"
"校长！"我气急败坏，"您到底是哪边的？"
"当然是正义这边。"李校长突然正经起来，转向崔志恒，"既然你发现了，不如加入我们？"
崔志恒的镜片闪过一道寒光："我需要完整真相。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选中我们班？"
于是我们三个坐在滚烫的水箱阴影下（崔志恒坚持这里不容易被偷拍），进行了一场史上最荒谬的"情报共享会"。李校长甚至从公文包里掏出三盒柠檬茶，说是"特工必备饮品"。
"所以，"崔志恒听完来龙去脉，冷静地总结，"您派吴老师卧底是为了了解正义团，顺便收集张德涛违纪证据？"
"主要是前者。"李校长嘬着吸管，"但后来发现你们意外掌握了后者，算是买一送一。"
崔志恒突然转向我："那天体育课，你故意绊倒方伟琳的跟班，是为了帮那个被欺负的初一学生？"
我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什么："等等，你从那时候就怀疑我了？"
"你摔倒的姿势太假了。"崔志恒嘴角微微上扬，"真正摔倒的人不会先看地面再倒。"
李校长在一旁笑得首拍大腿："我说什么来着！这孩子是个人才！"
"那为什么不揭穿我？"我困惑不解。
崔志恒推了推眼镜："第一，我需要确认你的目的；第二..."她罕见地犹豫了一下，"你确实帮了我们很多。那次食堂事件，如果不是你建议我们改用联名信而不是绝食抗议，可能己经有人饿晕了。"
阳光突然变得温柔起来。李校长看看她又看看我，突然一拍脑门："哎呀！我还有个会！你们年轻人慢慢聊！"说完以不符合年龄的速度溜走了，临走前还对我挤了挤眼睛。
天台上只剩下我们俩，沉默像块烤化的太妃糖一样黏糊糊的。远处操场传来学生打篮球的喧闹声，一只麻雀落在栏杆上，歪头看着我们。
"所以..."我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们现在是..."
"盟友。"崔志恒干脆地说，"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教我写板书。"她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真诚的微笑，"你那次在黑板上写的《滕王阁序》，连语文老师都说笔锋很有功力。"
我忍不住笑出声："成交！不过你得教我玩那个无人机——就是杜伟用来监控的那个。"
我们相视一笑，像两个刚交换了玩具密码的小孩。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是李正义发来的语音："志恒姐！出大事了！方伟琳带着她爸和教育局的人来学校了！张德涛正带他们去档案室！"
崔志恒的表情瞬间凝重："他们想坐实档案造假的事。"她快速打字回复，手指在屏幕上飞舞，"得赶在他们之前..."
"来不及了。"我站起身，拍掉裤子上的灰尘，"档案室在行政楼三楼，现在过去至少五分钟。"
崔志恒的镜片反射着刺目的阳光："那就用B计划。"
"我们什么时候有B计划了？"
"刚刚想到的。"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需要你本色出演——吴老师。"
五分钟后，当张德涛带着方伟琳父女和两位教育局领导走到档案室门口时，他们看见的是这样一幕：我穿着借来的教师套装，正在"认真"整理档案柜，而崔志恒拿着记录本站在一旁，像个乖巧的课代表。
"这位是..."教育局的王处长疑惑地问。
"新来的语文老师吴子芊。"我主动伸手，"今天刚办完入职手续，正整理教师档案呢。"
张德涛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胡说！她明明是转学生！"
"张副校长，"我露出困惑的表情，"您是不是太劳累了？我上周就从师大附中调过来了，还听过您的师德讲座呢。"
崔志恒适时递上一份文件："这是吴老师的调令复印件，校长让我送来归档。"
方伟琳的父亲——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狐疑地打量着文件。王处长看了看印章："手续齐全啊。老张，你是不是记错了？"
"不可能！"张德涛气急败坏地冲进档案室，"转学生吴子芊的档案明明..."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档案柜里，我的转学档案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崭新的教师入职档案。
崔志恒在我耳边用气声说："李校长动作真快。"
我努力绷住表情，假装整理衣袖。这时王处长的手机响了，他接听后脸色突变："什么？操场上有学生打起来了？还牵扯到收保护费？"
我们一行人赶到操场时，场面堪称魔幻现实主义：李正义举着手机首播，杜伟操纵无人机在上空盘旋，郑贝贝和王佳佳正拉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初一女生，而方伟琳的几个跟班正七嘴八舌地指认她："就是她逼我们交钱！""账本在更衣室！""张副校长也知道！"
方伟琳脸色煞白，她父亲则开始大声呵斥"小孩子胡说"。王处长的表情越来越难看，最后转向张德涛："张副校长，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看着张德涛灰溜溜被带走的背影，崔志恒推了推眼镜："计划通。"
"这也在你计算之内？"我目瞪口呆。
她摇摇头："只有70%把握。关键在刘婷——方伟琳最信任的跟班。我上周发现她偷偷给被欺负的同学塞钱道歉，就知道她迟早会反水。"
阳光照在她自信的侧脸上，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女孩将来一定会成为不得了的人物。
放学铃响了，学生们像出笼的小鸟般涌向校门。崔志恒收拾书包时突然问我："所以，周一你是以老师身份出现了？"
"呃..."我挠挠头，"其实李校长说，如果你们不介意，我可以继续当一阵'卧底老师'..."
崔志恒的眼镜片闪过一道光："有意思。那作为'同学'，放学后请我喝奶茶不过分吧？"
"珍珠奶茶？"
"双倍珍珠。"她背上书包，"毕竟今天某人害我在天台晒了二十分钟。"
我们并肩走向校门口时，郑贝贝突然从后面扑上来："等等我！你们偷偷摸摸聊什么呢？"
"在聊..."我和崔志恒异口同声，"暑假作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