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的结束铃响起时,整个高二(3)班爆发出一阵欢呼。郑贝贝把试卷抛向空中,李正义和孙成击掌庆祝,连一向冷静的崔志恒嘴角也微微上扬。
"暑假有什么计划?"我一边收试卷一边随口问道。
崔志恒推了推眼镜:"支教。我爸任教的青山小学缺老师。"
"真的?"郑贝贝像只嗅到八卦的小狗一样窜过来,"带我们一起去呗!"
我正想劝阻这个心血来潮的提议,崔志恒却点了点头:"可以。正好缺志愿者。"
就这样,一周后的清晨,我们一行人站在了破旧的长途汽车站前。李正义扛着塞满文具的登山包,杜伟检查着无人机设备,郑贝贝和王佳佳在清点带给山区孩子的礼物。我则像个老母鸡一样反复核对名单:"晕车药带了吗?防晒霜呢?驱蚊液..."
"吴老师,"崔志恒打断我,"你越来越像班主任了。"
汽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了西个小时,窗外的景色从城市高楼逐渐变成绵延的青山。就在我快把早饭吐出来时,车子终于停在一个简陋的站台前。
"到了。"崔志恒拎起背包,"欢迎来到青山镇。"
小镇比想象中热闹。泥泞的主干道两旁挤满了小商铺,穿校服的孩子们在街上追逐打闹。我们拖着行李穿过集市,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崔老师家就在学校旁边。"崔志恒指向远处山坡上的一排平房,"我们先..."
"等等!"李正义突然压低声音,"那不是林墨吗?"
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杂货店门口——白衬衫、金丝眼镜,不是林墨是谁?他正和店老板比划着什么,脚边放着两个鼓鼓囊囊的旅行袋。
"他跟踪我们?"郑贝贝倒吸一口凉气。
崔志恒眯起眼睛:"不像。他看起来...很狼狈。"
确实,林墨的白衬衫沾满泥点,头发乱得像鸡窝,完全没了往日贵公子的派头。正当我们犹豫要不要避开时,他一抬头看见了我们,表情活像见了鬼。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他结结巴巴地问。
"这话该我们问你吧?"李正义挡在女生们前面。
林墨抓了抓头发:"我被我妈发配来支教..."他踢了踢旅行袋,"说是'体验真实的教育'。"
原来赵阿姨得知儿子滥用职权的事后,首接断了他的经济来源,打包扔到这个偏远小镇。我一时不知该同情他还是嘲笑他。
"所以..."林墨难得露出窘迫的表情,"你们知道青山小学怎么走吗?"
于是我们的队伍里多了个不情不愿的编外成员。林墨拖着行李跟在最后,嘴里不停抱怨山路太难走,蚊子太多。首到崔志恒冷冷地说了句"闭嘴",他才悻悻地安静下来。
青山小学比想象中还要简陋。两排砖瓦房围成一个院子,褪色的国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崔明老师站在校门口,看到我们时眼睛一亮,但在发现林墨后明显愣住了。
"这位是..."
"赵厅长的儿子。"崔志恒简短介绍,"来支教的。"
崔老师的表情瞬间复杂起来。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接过林墨的行李:"欢迎。你妈妈...还好吗?"
接下来的场面堪称魔幻现实主义。林墨得知崔老师身份后,下巴差点掉到地上;而当崔老师带我们参观校园时,几个调皮的学生偷偷把青蛙塞进了林墨的背包,吓得他尖叫着跳起来,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
傍晚,我们在教师宿舍安顿下来。说是宿舍,其实就是一间大通铺,男生一边女生一边。林墨看着简陋的木板床,脸都绿了:"这怎么睡人啊?"
"爱睡不睡。"李正义往床上一躺,"正好少个人抢被子。"
夜深人静时,我听到崔志恒悄悄起身。透过窗户,我看到她和父亲站在院子里低声交谈。月光下,崔老师拍了拍女儿的肩膀,递给她一个厚厚的笔记本。
第二天一早,支教工作正式展开。我被分到五年级教语文,崔志恒负责数学,李正义和杜伟带体育课,郑贝贝和王佳佳教音乐。至于林墨...
"你跟我。"崔老师对他说,"先从批改作业开始。"
看着林墨愁眉苦脸地坐在办公室改作文,我心里暗爽。但这份没持续多久——五年级的孩子们给了我个下马威。
"老师!"一个扎羊角辫的女孩举手,"'饕餮'怎么写?"
我转身板书,突然感到有东西打在后背上。回头一看,几个男生正捂着嘴偷笑,地上躺着几个小纸团。
维持秩序比想象中难十倍。当我声嘶力竭地喊完第三遍"安静"时,教室门突然开了。崔志恒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根细长的竹条。
"听说五年二班很不听话?"她轻轻敲了敲竹条,声音不大却让全班瞬间安静,"我和吴老师换节课。"
神奇的是,她一上讲台,那些调皮鬼立刻乖得像鹌鹑。后来我才知道,崔志恒每年寒暑假都来支教,早就是孩子们又怕又爱的"小崔老师"了。
午饭时,我精疲力尽地坐在教师食堂,连筷子都拿不稳。崔志恒递给我一杯热茶:"第一天都这样。"
"你爸那个笔记本..."我忍不住问,"是教学心得?"
她点点头:"二十年的支教经验。昨晚他让我转交给你。"
我翻开泛黄的笔记本,扉页上写着:"给真正的教育者——无论你以什么身份站在讲台上。"
鼻子突然有点酸。原来崔老师早就看穿了我这个"冒牌支教老师"的本质,却依然选择信任。
"对了,"崔志恒压低声音,"林墨今天问我爸一个问题。"
"什么?"
"'当年为什么宁可被发配也要举报学校食堂'。"
我屏住呼吸:"你爸怎么说?"
"他说..."崔志恒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因为有个学生吃了变质食物中毒,而我是他的语文老师'。"
操场上突然传来哨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李正义满头大汗地跑过来:"不好了!林墨和村里孩子打起来了!"
我们赶到操场时,场面己经控制住了。林墨的白衬衫被扯破了一道口子,脸上还带着抓痕。对面站着个皮肤黝黑的男孩,倔强地昂着头。
"怎么回事?"崔老师严肃地问。
"他骂我们穷鬼!"男孩指着林墨,"说我们的破学校连他们厕所都不如!"
林墨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我只是...说了实话..."
崔老师沉默片刻,突然转身走向教学楼。几分钟后,他拿着个铁皮盒回来:"张小虎,还记得我们上周学的《论语》吗?'不患寡而患不均'..."
"记得!"男孩大声背诵,"意思是不要担心贫穷,要担心不公平!"
"很好。"崔老师打开铁皮盒,里面是一沓发黄的照片,"这是二十年前的青山小学。"
照片上,所谓的"学校"不过是几间摇摇欲坠的土房,孩子们赤着脚在泥地上写字。对比现在的砖瓦教室和水泥操场,变化堪称天翻地覆。
"改变是怎么发生的?"崔老师问。
张小虎低下头:"是...是老师们一点点争取来的..."
"还有像你这样的学生。"崔老师拍拍男孩的肩,"用知识改变命运,而不是拳头。"他转向林墨,"至于你..."
林墨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小学生。
"今晚写800字检讨。"崔老师最后说,"明天当着全校念。"
这场风波意外地改变了林墨。第二天,他结结巴巴念完检讨后,居然主动申请给孩子们上英语课。更让人惊讶的是,他不知从哪变出一大箱崭新的文具和图书,说是"用最后的零花钱买的"。
"我妈冻结了我的卡。"他苦笑着对我说,"但这些东西...早该送的。"
支教的第七天,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把我们困在了教室里。雨水像瀑布一样从屋檐倾泻而下,远处的山峦笼罩在朦胧的水雾中。
"回不去了。"崔老师看了看天色,"今晚住教室吧。"
孩子们却欢呼起来——对他们来说,这像是一场刺激的冒险。我们用课桌拼成"床",李正义和杜伟表演相声,郑贝贝带着大家唱歌,连林墨都贡献了几个魔术。
深夜,雨声渐歇。我起身查铺,发现崔志恒不在教室里。循着微弱的光亮,我在走廊尽头找到了她——正借着月光翻阅父亲的笔记本。
"睡不着?"我轻声问。
她合上笔记本:"我爸要调回城里了。"
"真的?赵厅长安排的?"
"嗯。"她的声音有些哑,"她说...是时候纠正二十年前的错误了。"
月光下,我看见一滴水珠落在笔记本封面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吴老师,"崔志恒突然问,"下学期你还会在我们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