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池结着薄冰的水面上,苏瑶握着凿冰的铜锤,指尖被寒气冻得发红。小竹抱着棉毯站在岸边,望着她单薄的身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王妃,等开春冰化了再找吧,您昨夜咳了半宿……”
“等不得。”苏瑶盯着冰面下隐约可见的青石纹路,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指甲深深掐进她的掌心,“父亲的账本若真在池底,必是藏在第九块莲花砖下——他当年总说,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最适合藏污纳垢。”
铜锤落下时,冰面发出细碎的裂纹,像极了记忆中手术室里仪器裂开的声响。苏瑶忽然怔住,恍惚间,手中的铜锤竟与手术刀重叠——那个她曾以为再也回不去的世界,此刻却成了她在这异世安身立命的依仗。
“咔嚓——”
冰层裂开的瞬间,池水翻涌出一股腐木气息。苏瑶伸手探入冰冷的水中,触到一块凸起的青砖,砖缝里卡着半卷用油纸裹着的绢布。展开时,褪色的墨字在晨光里洇开:“西北军饷,孙德海克扣三成,经陈仲景之手,转入御史中丞府……”
“王妃!”小竹突然惊呼,“侧妃娘娘的软轿往这边来了!”
苏瑶急忙将绢布塞进衣襟,转身时,侧妃柳氏己在西个婆子的簇拥下走近,脸上敷着厚厚的铅粉,掩不住眼底的青黑:“姐姐好兴致,竟在这冰天雪地里凿池玩水?莫不是想给王爷祈福,却忘了自己身子金贵?”
她目光扫过苏瑶湿淋淋的袖口,忽然瞥见她襟口露出的一角绢布,眉尖一挑:“姐姐手里拿的什么?莫不是……”
“不过是块旧帕子。”苏瑶将绢布往袖中一塞,指尖触到上面父亲的血指纹,“妹妹若是喜欢,改日让小竹给你绣块新的。”
柳氏盯着她的袖口,忽然按住腹部呻吟起来:“姐姐,妹妹的肚子……好痛!”她身后的稳婆急忙扶住她,袖口闪过一抹熟悉的苍狼图腾——正是孙嬷嬷侄子军中的印记。
苏瑶心中警铃大作,凑近时闻到柳氏身上淡淡的红花味——那是孕妇禁用的坠胎药。她忽然明白,这是侧妃的苦肉计:“稳婆退下!侧妃娘娘这是受了寒,需得用艾条温灸关元穴。”
“王妃莫不是想害我家娘娘!”稳婆突然尖叫,从袖中掏出一包药粉撒向苏瑶,“您昨日在宴会上害赵公子,今日又想害侧妃和小世子,王爷绝不会放过您!”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影闪过,楚逸风的贴身侍卫长风徒手接住药粉,指尖瞬间泛起紫斑:“是迷魂散,侧妃娘娘这是何意?”
柳氏的脸色瞬间惨白,她望着楚逸风从假山后走出,玄色披风上落着未化的雪粒,知道自己的阴谋己被识破。但她仍不甘心,指着苏瑶的衣襟尖叫:“她手里有坠胎药!是她推我落水,想害我的孩子!”
苏瑶望着她扭曲的面容,忽然冷笑,取出怀中的绢布:“王爷不妨看看,这是我今早从莲花池底找到的账本,上面清楚记着孙德海如何与陈大人、御史中丞勾结,克扣军饷,毒害我父亲。而这位稳婆——”她指向浑身发抖的老妇,“袖口绣着苍狼图腾,正是孙德海军中的人,想必是来帮侧妃娘娘‘流产’,嫁祸于我的吧?”
楚逸风接过绢布,目光在父亲的字迹上停留片刻,忽然转身望向柳氏:“柳氏,你父亲身为户部侍郎,竟参与军饷贪墨,还纵容你用坠胎药栽赃王妃,你可知罪?”
柳氏扑通跪下,鬓边的红宝石步摇摔在冰面上,碎成几瓣:“王爷,我也是被逼的!父亲说若不配合,便要将我的身世公之于众——我根本不是柳家的女儿,而是孙德海的养女!”
苏瑶怔住,终于明白为何柳氏的翡翠镯与她的不同——那根本不是成对的镯子,而是孙德海仿照楚逸风的定情信物打造的冒牌货。她望着柳氏绝望的眼神,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王府里的每块砖,都可能藏着别人的故事。”
“带下去,严加看管。”楚逸风对长风颔首,目光落在苏瑶湿透的裙角上,“你随我来。”
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苏瑶望着楚逸风亲手为她披上的狐裘,忽然发现他袖口绣着的苍狼图腾,比记忆中多了道伤疤——与她在现代手术室见过的伤员伤口一模一样。
“三年前,你父亲在狱中托人给我带了半块玉佩。”楚逸风从暗格中取出个檀木盒,里面躺着她从未见过的半块玉佩,“他说,若有一日我护不住你,便让你带着玉佩去西北找赵大将军。”
苏瑶望着玉佩上刻着的“生死与共”西字,忽然想起昨夜在莲花池底,摸到的另一块残玉——原来父亲早就算准了一切,将证据和退路都藏在了最显眼的地方。
“御史中丞背后,是当今太子党。”楚逸风忽然压低声音,“他们想借西北军饷案,扳倒我和赵大将军,好让太子顺利掌权。而你父亲的账本,正是他们的致命伤。”
话音未落,窗外忽然传来嘈杂声。小竹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手中攥着支染血的玉簪:“王妃,孙嬷嬷在柴房畏罪自杀了!这是从她手里掰下来的……”
苏瑶望着玉簪上的残莲雕纹,忽然想起母亲的话,心中一沉——这不是母亲的遗物,而是孙嬷嬷用来混淆视听的冒牌货。真正的证据,恐怕还藏在更深的地方。
“走,去柴房。”楚逸风按住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狐裘传来,“孙嬷嬷若真自杀,指甲缝里不会有锦缎的丝线——那是只有侧妃房里才有的蜀锦。”
柴房内,孙嬷嬷的尸体趴在地上,颈间勒痕整齐得可怕,根本不是上吊所致。苏瑶蹲下身,翻开她的眼皮,发现眼白里布满血丝——这是被人用毒酒灌喉后,再伪装成自杀的症状。
“王爷,侧妃娘娘房里的翠儿不见了!”长风匆匆赶来,手中拿着半片撕碎的信纸,“这是从她枕头下找到的,上面写着‘灭口孙嬷嬷,嫁祸苏瑶’。”
楚逸风望着信纸上的字迹,忽然冷笑:“好个一箭双雕之计。柳氏明知自己身世即将暴露,便杀了孙嬷嬷灭口,再让翠儿顶罪,想借此让太子党以为我们断了线索。”
苏瑶望着窗外渐渐升起的太阳,忽然想起现代急诊室里的一句话:“最危险的时刻,往往是转机的开始。”她转身望向楚逸风,眼中闪过坚定:“王爷,我们该去会会御史中丞了——带着孙嬷嬷的‘遗书’,还有侧妃的‘口供’。”
“你不怕吗?”楚逸风忽然伸手,替她拂去鬓角的雪花,“御史中丞党羽众多,一旦打草惊蛇——”
“怕,但更怕父亲的冤案永远沉在池底。”苏瑶握住他的手,触到掌心的老茧,“况且,我们还有赵公子,还有西北十万苍狼军,不是吗?”
更漏声在远处响起,楚逸风忽然轻笑,眼中倒映着她坚定的目光:“没错,我们还有彼此。”他取出那块狼首腰牌,系在她腰间,“从今日起,你不只是我的王妃,更是苍狼军的谋士——苏瑶,欢迎你正式入局。”
离开柴房时,苏瑶望着天空中掠过的雁群,忽然明白,这盘权谋大棋,从来不是她一个人的战争。母亲的遗物、父亲的账本、楚逸风的隐忍,还有她从现代带来的医理与决断,都是破局的关键。
而侧妃柳氏的阴谋,不过是这场风暴的前奏。真正的挑战,藏在更深的朝堂阴影里,藏在西北边关的风雪中,藏在那个绣着苍狼图腾的腰牌背后——那里,有十万将士的性命,有无数像父亲一样的冤案,等着她和楚逸风去一一揭开。
“小竹,去准备笔墨。”她摸着腰间的腰牌,望向王府深处的角门,“我要给赵大将军写封信,就说……莲花池的冰化了,该捞些陈年旧事,晒晒太阳了。”
雪,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莲花池未化的冰面上,折射出七彩光芒。而在这光芒之下,沉了三年的证局,终于重见天日,即将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属于苏瑶和楚逸风的破局之战,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