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碎裂旋转,林异的意识被一股蛮横力量拉扯着,天旋地转间,他短暂地瞥见了那片熟悉的星空广场。
无数不规则的镜面碎片悬浮着,倒映着光怪陆离的世界。广场上意识体往来穿梭,低语和喧嚣混杂成一片背景噪音。
但林异此刻眼皮沉重,连分辨他们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停下交流。他只想离开。
残存意志力勉强支撑,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右前方一扇白光传送门,踉跄着冲了过去。动作笨拙,几乎是靠本能维持着平衡。
启动“回归协议”的念头刚一浮现,更强烈的眩晕感便吞噬了他。
意识,猛地向下跌落。
下一秒,他鼻腔里钻入了出租屋特有的气味,混合着灰尘霉味和廉价空气清新剂。
林异费力地掀开一条眼缝,模糊视野里是天花板上熟悉的裂纹。身下床单带着一种粗糙触感,磨着他汗湿的皮肤,空气有些闷热。
他感觉身体像是散了架,每一块肌肉都酸痛无比,手脚不规律地抽搐。尤其是左臂,黑色纹路犹在,但从肩膀处退回到了手腕,勉强算是个好消息。
但那种冰热交替的诡异感觉,不仅没有消退,反而更加清晰,伴随着一阵阵尖锐刺痛。
就在刺痛最剧烈的那一刹,他眼角余光,瞥见左臂黑色纹路深处,有一个近乎虚无的黯淡印记,像是一个破碎的数字“0”,闪烁了一下便瞬间隐没,仿佛只是剧痛产生的错觉。
这诡异痛楚与幻象,触动了某些深层的东西。一瞬间,他又看到了那个不断蠕动变形的液态黑晶,在黑匣中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那股源自左臂的异样感,似乎与之遥相呼应。
紧接着,是那个冰蓝色的雪花印记,突兀地出现在泥头车上,出现在那段错乱记忆里……强烈悲伤和愤怒如同冰锥刺入心脏,与手臂的物理痛苦纠缠在一起。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胸腔起伏都带着痛感。脑海深处,仿佛还残留着刺耳的齿轮摩擦声,以及那个疯狂工匠最后时刻、混合着解脱与绝望的悲鸣。
“操……感觉身体被掏空……不对,是被S级神祇牌炸弹掏空……这他妈算工伤吧?回头得找克莱因枢纽报销……” 林异嘴唇蠕动,用尽最后力气,挤出一句混合着痛苦与荒诞自嘲的话,声音干涩嘶哑。
他眼皮彻底失去了控制,沉重地合上,脑袋向旁边一歪,整个人便彻底沉入了黑暗之中。但随即,他紧闭的眼睑却不由得颤动了一下,似乎潜意识深处,仍残留着一丝对未知的警惕。
桌上电子钟时间,22点20分。
林异意识回归现实世界的前一分钟。
公寓楼下,一道修长的身影,无声无息地从墙角阴影中浮现。
白昼如同融入夜色,轻易避开了所有可能存在的视线死角,以及老旧监控设备。她落地无声,连地上的尘土都未曾惊动。
她抬起头,清冷目光穿透夜色,精准地锁定了西楼那个窗户。窗帘留着一道缝隙,透出些许微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突兀,像是主人匆忙间遗落的信号。
左手腕上,亮银色的「克莱因枢纽」界面无声点亮。全息屏幕上,数据流无声地滚动,最终定格在一副刚刚捕捉到的能量波动图谱上。
曲线的起始段,呈现出爆炸般的混乱,峰值极高,充满了矛盾、撕裂、和近乎自我毁灭的力量特征——典型的“悖论”核心强制激活迹象。
随后,波动并未崩溃,反而诡异地收束,趋于一种高强度稳定状态。枢纽自动标注:
【叙事波动,强度等级远超阈值。】
【波动源坐标锁定:目标房间。】
她指尖在全息界面上冷静划过,调出历史数据比对。几个关键的特征频率被系统高亮标出,与十分钟前在中山街记录到的“绝对零度”能量波动完全一致。
同源确认。距离更近,数据更完整,波动特征更清晰。
分析模块高速运转,一条新的警示信息弹出,标记在波动趋于稳定的末端:
【警告:检测到微弱“悖论”残响。危险等级:评估中……建议优先级提升至甲级。】
“悖论”残响……这种只在升联最高密级档案中提及,与数次世界线重大异常事件相关的力量特征。
白昼的眼神锐利如冰,快速整合信息碎片:中山街的残余波动 + 此次更强的叙事波动 + 罕见的悖论残响 = 目标确认。
“果然是他。”她低声自语,声音几乎被夜风吞没。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疑问:“这种力量体系……‘叙事波动’……升联的数据库中没有任何记录。他到底是谁?和那份残缺的‘星火协议’档案,究竟存在什么关联?”
目标就在楼上,根据能量波动的剧烈程度判断,此刻极有可能处于极度虚弱,甚至是昏迷状态。
是立刻执行第一级控制程序?升联的条例清晰而冰冷。
她仿佛又看到训练场上,教官严厉的面孔:“观测员的首要职责是消除不稳定因素,任何犹豫都可能导致灾难性后果!记住编号73那次任务的教训!”
那次任务,就是因为对一个未知力量体系的犹豫,导致了整个街区的时空紊乱。
可风险也同样巨大。对方的力量诡异且强大,“绝对零度”和“悖论”残响都暗示着远超常规评估的危险性。贸然突入,很可能引发不可控的反噬。
另一段记忆闪过——她刚成为观测员不久,在一次对异常目标的强行控制行动时,目标在绝境中力量失控,造成了小队成员的永久性认知损伤。那份写满检讨和分析的报告,至今仍是内部培训的反面教材。
更重要的是,“星火协议”……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最高机密和潜在的巨大价值。如果目标真的与之相关,粗暴控制可能会毁掉关键线索。
白昼在阴影中静立了数秒,夜风带着凉意,拂过她冷白色侧脸和风衣的衣摆,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栗。她做出了决定,暂缓强制控制,优先进行近距离观察和信息收集。
她身影再次化为一道模糊影子,悄无声息,滑入了老旧公寓楼那昏暗楼道。一股潮湿气味扑面而来,空气黏腻而冰凉,仿佛能渗进皮肤。
楼道深处,传来规律的水滴声,嗒……嗒……在死寂深夜里格外清晰,敲打着她紧绷的神经。
白昼没有选择乘坐那部老旧电梯,而是沿着布满灰尘的水泥台阶,向上走去,脚步轻得像猫。她指尖并未触碰旁边布满污渍的冰冷铁质扶手,始终保持着绝对警惕。
向上,再向上。
每一步都精确计算,带着一种毫无情绪起伏的冷静,以及一种必须解开谜团的决心。
门内,是刚刚完成了一次高风险操作,此刻正毫无防备陷入沉睡的目标。
门外,是携带着重重疑问与冰冷杀意,步步紧逼的追踪者。
死寂的楼道里,只有那无声脚步和遥远的水滴声,在黑暗中逐渐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