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暖融融地晒着雪地，也晒着家属楼前这片小小的水泥空地。霍昭晴对那片彻底“消失”的衣襟湿痕的困惑，最终在父亲温暖的注视和阳光的安抚下，化作了小小的哈欠和重新涌上的睡意。她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巴了几下，长长的睫毛缓缓覆下，小脑袋在提篮的绒毯里蹭了蹭，竟又缩回温暖的军大衣堡垒里，沉沉睡去，只留下嘴角一丝未解的、被阳光晒暖的迷茫。
霍凛川看着小女儿重新安静下来，眼底的笑意如同融化的雪水，无声地渗入心底。他重新站首身体，钢钉腿稳稳地扎在薄雪覆盖的地面，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霍北辰见妹妹又睡了，失去了唯一的“观众”，小脸上有点失落。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自己那堆雪球吸引回去。他绕着那个“巨无霸”雪球转了两圈，又看看旁边那个“消失”的雪球留下的无形位置，小脑袋瓜里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林晚晴抱着依旧熟睡的霍念茹，目光温柔地看着儿子在雪地里忙活。
就在这时，一个同样裹得厚厚实实的小男孩从旁边跑过，手里捏着一个刚团好的小雪球。他看到霍北辰的大雪球，眼睛一亮，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手臂一扬，将手里的小雪球朝着霍北辰的方向扔了过来！
小雪球划出一道低低的弧线，目标本来是霍北辰，但霍北辰正撅着小屁股研究他的雪人“胳膊”该怎么插，小身子下意识地一扭——
“啪！”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冰屑碎裂的轻响。
那个小雪球，不偏不倚，正正砸在了林晚晴怀里、霍念茹那张睡得正香、嫩的小脸蛋上！
冰冷的雪球碎开，细小的冰晶和雪屑瞬间粘满了霍念茹的鼻尖、脸颊和额头！有几颗冰晶甚至溅进了她微张的小嘴里！
巨大的冰冷和突如其来的撞击感，如同最粗暴的闹钟！
“哇——！！！”
一声撕心裂肺的、充满了惊吓和巨大委屈的哭声，骤然划破了雪后清晨的宁静！霍念茹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小小的身体在林晚晴怀里剧烈地弹跳了一下！她乌溜溜的大眼睛瞬间蓄满了惊恐和痛苦的泪水，小脸因为突如其来的冰冷刺激和惊吓而涨得通红！她的小手小脚在包被里疯狂地蹬踹着，哭得浑身颤抖，上气不接下气，仿佛遭受了天大的委屈！
林晚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收紧手臂抱紧女儿，另一只手慌忙地去拂开霍念茹脸上冰冷刺骨的雪屑和冰晶。霍念茹的小脸冰凉一片，被雪球砸中的地方甚至微微泛红。
“不哭不哭，念茹乖，没事了没事了……”林晚晴心疼地哄着，声音带着焦急，手忙脚乱地用包被的边角去擦女儿脸上冰冷的雪水和汹涌而出的滚烫泪水。
那个闯了祸的小男孩也吓呆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霍北辰更是彻底懵了！他看看哭得惊天动地的妹妹，又看看地上那个“罪魁祸首”小雪球的碎屑，再看看旁边同样吓呆的小伙伴。小脸瞬间变得煞白，大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内疚——虽然不是他扔的雪球，但妹妹是在他旁边被砸到的！
他猛地看向爸爸霍凛川。高大的父亲依旧沉默地站在提篮旁，但目光己经从熟睡的霍昭晴身上移开，落到了林晚晴怀里哭得撕心裂肺的霍念茹身上。霍凛川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那是一种混合了惊愕、心疼以及瞬间升腾起的、如同实质般冰冷的怒意！他的眼神锐利如刀，猛地射向那个扔雪球的小男孩！
那小男孩被霍凛川的眼神吓得浑身一哆嗦，“哇”的一声也哭了出来，转身就跑，小身影飞快地消失在楼角。
霍北辰被父亲那冰冷的目光扫过，小身体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觉得自己闯了大祸，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小嘴一瘪，带着哭腔喊：“爸爸！不是我……是毛毛扔的……” 他急得原地首跺脚，小手指着小伙伴消失的方向。
霍凛川根本没听清儿子说什么，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个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大女儿身上。那尖利的哭声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他钢钉腿猛地抬起，沉重的“笃”声在雪地上敲出急促的节奏！他几步就跨到了林晚晴身边！
高大的身影带着室外的寒气笼罩下来。林晚晴正努力安抚着怀里哭得浑身颤抖、小脸憋得通红的霍念茹。小家伙被冰冷的雪屑刺激得不轻，加上巨大的惊吓，哭得完全停不下来，小身子在林晚晴怀里一抽一抽的。
霍凛川没有立刻去抱孩子。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岩石的棱角。他伸出那双沾过枪油、此刻却微微颤抖的大手，不是去碰女儿冰凉的小脸，而是极其迅速地、一把扯开了自己身上那件深绿色旧军装的领口！
他动作有些粗鲁地解开里面那件同样洗得发白、但更柔软贴身的旧棉布衬衣的领扣！然后，他毫不犹豫地，一把将衬衣从军装里拽了出来！
带着他体温的、干燥而柔软的棉布衬衣下摆，被他用力地拽了出来，暴露在清冷的空气里。
在霍北辰和林晚晴惊愕的目光中，霍凛川猛地俯下身！他一手依旧撑着钢钉腿维持平衡，另一只手极其迅速地、用那柔软温热的棉布衬衣下摆，极其轻柔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一把捂在了霍念茹那沾满冰冷雪屑和泪水、哭得通红的小脸上！
他用那带着自己体温的、干燥柔软的棉布，用力地、快速地擦拭着女儿脸上冰冷的雪水、融化的冰晶和滚烫的泪水！动作带着一种军人处理紧急状况般的迅捷和一种近乎笨拙的、本能的呵护！
柔软的棉布带着父亲身上特有的、混合着淡淡烟草和阳光晒透衣物的干燥温暖气息，瞬间包裹了霍念茹冰凉刺骨的小脸！那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温暖触感和熟悉的气息，像一道温暖的屏障，隔绝了残留的冰冷和恐惧！
霍念茹撕心裂肺的哭声猛地一滞！
她的小身体在林晚晴怀里剧烈地抽动了一下，乌溜溜的、被泪水模糊的大眼睛透过柔软的棉布，茫然地、模糊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父亲那张紧绷的、写满心疼和焦急的脸。
霍凛川用衬衣下摆用力擦了几下，感觉女儿脸上刺骨的冰冷被自己衣料的温度驱散了不少，他才稍稍放缓了力道。他依旧用那片棉布紧紧捂着她的小脸，只露出一双湿漉漉、惊魂未定的大眼睛。
他低下头，额头几乎抵着女儿的额头，那双平时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笨拙却无比清晰的焦急和心疼。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恳求的温柔，一遍遍地重复着，笨拙地试图安抚：
“念茹，不哭……爸爸在……没事了……暖了……暖了……”
他呼出的热气拂过霍念茹的额发，带着滚烫的温度。
霍念茹呆呆地看着父亲近在咫尺的脸，感受着脸上那源源不断的、干燥温暖的包裹，听着父亲那低沉沙哑、一遍遍重复的笨拙安慰。那巨大的惊吓和委屈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坚实的温暖暂时堵住了宣泄的出口。她的小嘴还瘪着，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但刚才那几乎掀翻屋顶的哭声，终于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带着巨大委屈的抽噎。小身子也不再剧烈颤抖，只是依偎在妈妈怀里，一抽一抽的。
林晚晴抱着女儿，感受着她情绪的巨大变化，再看看丈夫那用衬衣捂着女儿小脸、俯身笨拙安慰的样子。她眼眶微微发热，什么也没说，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女儿，用手轻轻拍抚着霍念茹还在抽搐的小脊背。
霍北辰站在几步之外，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看着爸爸用衣服捂着妹妹的脸，看着妹妹终于不哭得那么吓人了。他小脸上的惊恐和内疚慢慢褪去，只剩下一点不知所措的茫然。他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一小步，小声地、带着点讨好地喊了一声：“……妹妹？”
霍念茹听到哥哥的声音，小脑袋在爸爸捂着的棉布下微微动了动，湿漉漉的大眼睛透过棉布的缝隙，茫然地看向霍北辰的方向。小嘴动了动，发出一声带着浓重鼻音的、委屈的：“……嗯。”
阳光暖融融地照着。提篮里，霍昭晴依旧在军大衣的包裹下睡得香甜，对身边这场由雪球引发的“风暴”浑然不觉。只有那片被霍凛川拽出来、紧紧捂在霍念茹小脸上的旧棉布衬衣下摆，在风中微微晃动着，像一面无声的、带着体温的旗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