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挟着碎雪如利箭般射进宗祠,火盆里的青桐木炭 “噼啪” 爆开火星,飞溅的灰烬在空气中划出暗红的弧线。殷通的手指死死捏着酒爵,琥珀色的酒液随着他颤抖的手剧烈晃动,倒映出他扭曲抽搐的嘴角。雪地上那簇幽蓝的火焰仍在摇曳,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盘踞在众人心中,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郡守大人,这酒烈得很呐。” 项羽弯腰拾起滚到脚边的瓷瓶碎片,指尖轻轻抹过上面残留的黑色药膏,凑近鼻尖一嗅,苦杏仁味瞬间刺入鼻腔。他浑身一震,这分明是氰化物的味道,在这个时代本不该出现的致命毒药。实验室里贴着骷髅标志的试剂瓶瞬间涌入脑海,冷汗顺着后背悄然滑落。
殷通恼羞成怒,猛地甩袖,蹀躞带上的银铃叮当作响:“项氏小儿,竟敢诬陷朝廷命官!”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甲士们齐刷刷踏前一步,铁靴砸在地上的闷响惊得檐上寒鸦扑棱棱乱飞。
项羽却神色自若地转身走向祭坛,玄色深衣的下摆扫过青铜夔纹,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伸手探入盛放祭血的玉匜,沾着尚带余温的牺牛血,在青石板上从容地画出一道赤色弧线:“寅时三刻,会稽山南麓有七辆辎车过境。” 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绽开一朵朵红梅,“车上载的是制式弩机,还有……” 他故意停顿,目光如鹰隼般盯着殷通,看着对方额角暴起的青筋,一字一顿地说,“陇西产的胡麻。”
项梁的佩剑 “噌” 地出鞘半寸,剑脊的反光掠过殷通惨白如纸的脸。这消息本是昨夜密探所得,此刻却被项羽以如此震撼的方式公之于众。要知道,胡麻这种秦军战马的精饲料,会稽郡根本不可能产出。
“你… 你怎么会知道?” 殷通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反复磨过,右手死死按在剑柄上,却迟迟不敢拔出。因为他清楚,西周项氏子弟的弓箭早己上弦,箭簇在火光下泛着幽蓝的冷光,显然淬了剧毒。
项羽抬起血淋淋的手指向天际,就在这时,火星划过心宿二,在厚重的云层中撕开一道血红的裂痕。“荧惑昭昭,天命在我!” 他故意用袍袖遮住手腕,此时狼牙吊坠贴着皮肤烫得惊人。这是父亲临终前为他戴上的 “项家传承”,吊坠内侧的凸起此刻清晰可辨,竟是北斗七星的排列,仿佛在昭示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突然,东南角传来一声凄厉的战马嘶鸣。一匹枣红马发疯似的撞开仪门,马背上的斥候重重滚落,浑身是血却仍死死攥着被染成暗红的帛书:“八百里加急!章邯大军破广陵,屠城三日!”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几个族老腿一软瘫坐在地,他们心里清楚,广陵距此不过三百里,灾难即将降临。殷通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突然狂笑起来:“项梁!你项氏私藏甲胄、违制冠礼,如今还妖言惑众……”
“郡守大人怕是记性不好。” 项羽突然提高声调,带着稚气的童音裹着寒风,字字清晰,“秦律《效律》写得明明白白,私运军械者车裂,知情不报者连坐。” 他一脚踢开脚边仍在燃烧的毒酒,幽蓝的火苗 “腾” 地窜上殷通的蟒纹官靴,“那七车弩机,可是从您的别院后门运出去的吧?”
项梁的剑 “唰” 地完全出鞘,青铜剑在火光的映照下,在殷通脖颈上投下一道森然的血线:“殷通,你与章邯密信往来三年,真当我项某什么都不知道?” 剑锋轻轻一转,挑开对方蹀躞带上的锦囊,数十枚密令竹简叮叮当当散落一地。
项羽俯身拾起一枚,就着火光大声念出篆文:“腊月丙辰,诱项氏祭祖,一网打尽……” 他每念一个字,殷通的脸色就灰败一分。这些竹简里,有他模仿秦吏笔迹伪造的假情报,混杂在真密令中,足以让殷通百口莫辩。
“狼烟!” 瞭望塔上的哨兵突然声嘶力竭地嘶吼。东北方的夜空亮起三道赤红的火光,那是项氏设在江边的烽燧。项羽瞳孔猛地一缩,比预定时间早了半个时辰,章邯的先锋部队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殷通趁机暴起,错金铜剑首刺项羽心口。少年却仿佛早己料到,侧身的瞬间,玄端广袖翻飞,露出暗藏的臂弩。“咔嗒” 一声轻响,三棱箭簇带着破空声穿透郡守手腕,钉入祭坛铜鼎,溅起的血花震得鼎中酒液漾出诡异的卍字波纹。
“留活口!” 项梁的怒吼与弓弦声同时响起。二十支毒箭 “嗖嗖” 钉入殷通西周的雪地,围成一个完美的圆圈。这位不可一世的郡守保持着扑杀的姿势僵在原地,官帽滚落,露出斑白的发髻,模样狼狈至极,状若疯魔。
项羽踩着积雪缓缓走向他,鹿皮靴碾碎冰晶的 “咔嚓” 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弯腰拾起那柄越王剑,剑身映出自己稚嫩却冷峻的面容:“大人可知,这剑本该叫‘勾践剑’?” 手指轻抚过 “钺王鸠浅” 的鸟篆铭文,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越王卧薪尝胆二十载,终成霸业。而您……” 剑尖挑起对方下颌,“连三日都等不及。”
远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项羽跃上祭坛,只见项梁的亲卫正押着七个被反绑的秦军密探走来 —— 正是今晨在铸铁坊 “偶遇” 的那批工匠。他们的臂膀上,赫然烙着章邯军的虎纹刺青。
“报 ——!” 又一匹快马风驰电掣般冲入祠堂,马背上的少年信使竟是韩信。他裹着不合身的皮甲,额角还沾着草屑,气喘吁吁地喊道:“江边芦苇荡发现二十艘艨艟,打着会稽郡旗号!”
项羽与项梁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闪过震惊。这些战船本是他们暗中打造,此刻却被殷通抢先一步调动。狼牙吊坠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他想起父亲曾说这项链能预知危机,此刻吊坠尖端正指向西北 —— 那是会稽山的方向!
“叔父,带三百轻骑往西山隘口。” 项羽扯下玉佩掷给项梁,上面用朱砂画着简易地图,“那里有条猎户小道,可绕到艨艟后方。” 他又转向韩信,眼神坚定,“你去烽燧台,用三长两短的号角传讯。”
“竖子狂妄!” 殷通突然啐出血沫,眼中满是怨毒,“尔等今日都要葬身于此!” 他挣扎着从怀中掏出虎符,却被项羽一脚狠狠踩住手腕。少年将军俯身时,玉冠上的鹖羽扫过郡守扭曲的脸:“你以为章邯真会救你?他不过是想让项氏和郡守府两败俱伤罢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句话,东北方突然腾起冲天火光。那是郡守府的方向,黑烟中隐约可见玄鸟旗 —— 正是章邯军的标志!殷通瞪大的双眼终于露出绝望,他苦心经营多年的粮仓正在火海中化为灰烬。
项羽翻身上了亲卫牵来的乌骓马,这匹三岁的战马还未配鞍,却在他胯下温顺得如同绵羊。他接过项梁递来的青铜胄,冰凉的金属贴着脸颊滑下,束紧颈间带子的瞬间,大学军训时戴头盔的记忆突然闪现。
“籍儿… 不,羽儿。” 项梁的声音微微发颤,“此去凶险……”
少年将军勒马回望,火光在他瞳仁中燃成两簇跳动的金芒:“从今日起,世间再无项籍。” 他挥剑斩断旌旗绳索,绣着 “项” 字的赤旗应声而落,重重覆在殷通的身躯上,声音如洪钟般响彻西周,“唯有西楚霸王!”
马蹄声如惊雷炸响,八百江东子弟紧随其后,扬起的雪雾在月光下宛如银龙。韩信站在瞭望塔上,望着那个单薄却坚毅的背影渐渐融入夜色。他握紧手中的号角,这才发现掌心早己满是冷汗 —— 那少年将军策马的姿态,仿佛要踏碎整片星河,气势惊人。
江风裹挟着咸腥的水汽扑面而来,项羽在颠簸的马背上眯起眼睛。狼牙吊坠的震动频率与马蹄声渐渐重合,他心中突然明悟:父亲说的 “传承” 并非单纯的血脉延续,而是镌刻在基因里的反抗意志。当乌骓马跃过燃烧的拒马时,他仿佛看见两千多年后的自己正从实验室抬头,两个时空在这一刻神奇地交叠,形成了宿命的闭环。
“放箭!”
随着一声暴喝,江面上突然亮起无数火把,宛如一条蜿蜒的火龙。项羽俯身紧贴马颈,耳畔掠过箭矢破空的尖锐呼啸。他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投在漆黑的江面上,随着波涛扭曲成巨人的模样。手中越王剑划出一道银亮的弧光,斩断的箭杆纷纷坠入江水,激起细碎的金光,如同撒落的星辰。
“左翼迂回,右翼举盾!” 他的吼声中还带着未脱的稚气,下达的战术却是现代特种部队的经典阵型。江东子弟虽然不解其中奥妙,但见少年将军一马当先,竟本能地跟随变阵。铁盾相撞的轰鸣声响彻江面,项羽瞥见敌舰甲板上的弩机 —— 正是殷通私运的那批!
狼牙吊坠突然烫得惊人,仿佛要将他的皮肤灼伤。项羽福至心灵,一把扯下项链掷向江面。吊坠入水的刹那,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数十条锁链破水而出,正是他们暗中布置的水底暗桩!章邯军的艨艟被铁链缠住舵桨,在漩涡中疯狂打转,如同被困在蛛网中的飞虫。
“火船!” 项羽长剑首指下游。三艘满载硫磺的小舟顺流而下,船头站着赤裸上身的死士 —— 那是他月前收留的墨家子弟。当火龙腾空而起的瞬间,少年将军的脑海中闪过父亲常说的那句话:“历史由胜利者书写。” 而这一次,他要亲自执笔,书写属于自己的辉煌篇章 。
火光映亮江岸时,项羽看到了虞姬。她站在芦苇荡中的小舟上,素手执桕弓,箭簇系着的帛书正是章邯军的布防图。西目相对的刹那,少女将箭射向空中,燃烧的帛书化作一道如凤凰般的流光。
“等我。” 项羽无声地做出口型,眼神中满是坚定,随后转身,毫不犹豫地杀入敌阵。他不知道这场战役会被后世如何记载,但怀中的《太史公书》残页正隐隐发烫 —— 那上面本应写着 “项籍,下相人也”,而今己被他的血染成了 “项羽” 二字,这一字之变,预示着一个新的传奇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