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凛冽的寒风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裹挟着冰碴，狠狠地砸在青铜弩机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项羽俯身捡起半截断裂的弩臂，那断裂处的木刺如同尖锐的獠牙，瞬间扎破了他的指腹，鲜血如同一颗颗红宝石，渗进了粗糙的纹理之中。
漳水北岸的冻土上，三百架秦军重弩整齐地排列着，它们保持着射击的诡异姿态，仿佛是一群沉默的巨兽，在月光下泛着幽绿的青铜望山，宛如无数双死不瞑目的兽眼，死死地盯着虚空，透露出一股阴森的气息。
"第七架。"韩信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清晰，他在竹简上刻下了一个记号，那声音仿佛也被寒气所包裹，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项羽猛地扳动弩机牙口，只听得一阵令人牙酸的 "吱呀" 声响起，那声音在这寂静的雪夜中显得格外刺耳。本该顺滑咬合的牙、钩、悬刀三件套，此刻却如同锈死的废铁一般，僵硬得让人难以置信。
他抓起一把雪，用力地擦拭着弩臂，希望能让这弩机恢复一些灵活性。然而，当他擦拭的时候，暗红的树胶却从木质纹理间渗了出来。那是岭南特有的血藤汁，一种一遇寒就会凝固成致命枷锁的物质。
"少将军！" 季布一脚踹开冻得梆硬的弩身底座，"这玩意儿底下有字！"
匕首刮去冰霜，"少府工室 廿三年" 的铭文显露出来。项羽瞳孔骤缩：这可是秦始皇二十三年的皇家制式装备，本该陪葬骊山皇陵，怎么会出现在漳水战场？狼牙吊坠突然发烫，他脑海中闪过史书记载的秦末兵器贪腐案。
当夜，项军大帐里十座熔炉烧得通红。项羽赤膊抡锤，将缴获的秦弩一件件拆解。范增用鸠杖挑起弩机牙口："这尺寸不对，公差超过半寸。"
"问题远不止尺寸。" 项羽把十枚弩机望山摆成一排，"每架的瞄准刻度都有偏差。" 他突然吹响骨哨，二十步外的箭靶瞬间燃起熊熊火把，"用这些弩机射箭，十箭得有八箭脱靶！"
韩信攥着算筹冲进帐中："查清楚了！章邯军最近的伤亡，三成是被自己人射伤的！"
项羽的指尖抚过冰冷的弩臂，触感粗糙得可怕。这些本该精准致命的兵器，因为偷工减料，竟成了敌我不分的杀器。他猛地扯开一名章邯降卒的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弩箭旧伤："拿着这种破烂，你们怎么敢往前冲？"
降卒哆嗦着掏出一枚竹牌："百将以上才配发校验弩，箭镞用的是精铁..."
帐外突然传来刺耳的机括声。项羽冲出去，正看见墨家工匠用秦弩试射改良箭矢。"啪" 的一声，弩弦崩断的刹那，望山镜闪过诡异的反光 —— 那铜片竟是用劣质钱币熔铸的！
"快取磁石！"
当磁石吸起满地碎铜，将领们倒抽一口冷气：这些青铜构件里掺杂了大量的铅。项羽用力掰断弩机牙口，断面的铅斑如同毒疮，触目惊心："章邯不是输给我们楚军，是败给了咸阳城里的蛀虫！"
黎明前，项羽亲自率领轻骑突袭章邯的辎重队。他们悄无声息地伏在冰面上，看着秦军弩手往弩机里浇灌黍酒 —— 这是他们防止部件冻结的笨办法。楚军箭雨落下的瞬间，那些浸酒的弩机轰然爆燃，转眼将整个辎重队烧成了一条火龙。
"少将军妙计！" 季布劈开燃烧的粮车，火光映红了他兴奋的脸，"这招比首接放火还痛快！"
项羽却盯着缴获的校验弩，目光如炬。这架精美的弩机望山刻着二十八宿方位，悬刀裹着鲨皮，显然是章邯亲卫的专属装备。他翻转弩身，在底部发现一个暗格，里面蜷缩着半只冻僵的壁虎 —— 秦人迷信这种生灵能带来精准。
"让墨家仿制三百架。" 项羽把壁虎放回雪地，"用漳水沉泥铸造构件，箭槽加深半分。"
三天后，楚军的新弩阵迎来首战。章邯的精锐前锋刚踏入射程，就听见空中传来奇异的蜂鸣声 —— 那是改良楚弩特有的开弦声。改良后的箭镞轻松穿透三层皮甲，将秦军士卒死死钉在冻土上，箭尾的赤羽在雪地里连成一片血色星图。
章邯的玄色大旗在暮色中狼狈后退十里。项羽登上燃烧的楼车，看着秦军工匠手忙脚乱地拆卸重弩。他突然夺过韩信的算筹："测一下现在的风速！"
"西风西级，湿度..."
"够了。" 项羽转动弩机望山，目光坚定，"传令全军，望山刻度上调两格，箭镞加重三钱。"
当夜奇袭，楚军的箭雨竟比白天远了三十步。章邯站在营墙上，眼睁睁看着心腹爱将被一支弩箭贯穿双目，箭尾的赤羽让他想起咸阳城头的晚霞，心中满是绝望。
"大将军，弩机又卡住了！" 副将满脸血污，跪倒在地。
章邯暴怒，拔剑斩断弩弦："传令少府监造官，明天午时不到漳水..." 剑光一闪，副将的头颅滚落雪地，"就和他一个下场！"
黎明时分，项羽捡到一架特殊的秦弩。望山镶着玉珏，箭槽残留着银灰色粉末。老铸匠用舌尖轻舔，脸色瞬间大变："是水银！章邯在用毒箭！"
狼牙吊坠剧烈震动，项羽想起父亲讲过的汞中毒案例。他劈开箭杆，空心的箭膛里果然流动着致命的水银："传令全军，中箭立刻剜肉！用漳水沉泥和艾草，制作解毒膏药！"
当章邯的毒弩阵再次发动，楚军阵前早己竖起千面浸湿的牛皮。水银箭撞上牛皮纷纷炸裂，剧毒的汞雾被北风卷回秦军本阵。项羽看着章邯的大旗在毒雾中摇晃，知道这场惊心动魄的弩机博弈，胜负己分。
月光如水，项羽轻轻抚摸着改良后的楚弩。弩臂上的鱼鳞纹是漳水沉泥的独特印记，望山刻度精准到极致。突然，冰层下传来隐隐的异动 —— 他知道，章邯最后的底牌，正在寒夜中悄然苏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