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游结束后,教室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那是咸鱼和焦糖混合在一起的独特气味。陈朝阳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坐在座位上,无精打采地用手指戳着课桌缝里卡着的烤糊方便面渣。那硬邦邦的小黑点就像一颗微型陨石,仿佛在默默诉说着昨天野炊时的惨烈战况。
林晓棠站在讲台上,踮起脚尖,努力地往黑板报上誊抄着《春游心得体会》。她手中的粉笔在黑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就像一只饥饿的老鼠在啃噬着木板。突然,“啪”的一声脆响,粉笔头毫无征兆地断成了两截,其中半截像子弹一样飞射出去,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后排正在打盹的大刘的脑门。
大刘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惊醒,“嗷”的一声惨叫,像屁股被火烤了一样,猛地从座位上蹦了起来。他这一蹦不要紧,首接把摞在课桌上的《圣斗士》贴画本撞翻在地,五颜六色的贴画散落一地,仿佛一场绚丽的流星雨。
就在这时,劳动委员那如同破锣一般的嗓子突然炸响:“班费不见了!”这一嗓子犹如晴天霹雳,把正在专心摆弄蝴蝶发卡的吴莉莉吓了一大跳。她手一抖,那镶着水钻的蝴蝶发卡就像一只受惊的蝴蝶一样,“叮当”一声掉进了暖气片的缝隙里。那假钻在积满灰尘的缝隙里,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和不满。
铁皮饼干盒大敞西开躺在讲台上,盒底的辣酱渍还新鲜着——那是上周义卖"海鲜白菜"时,陈朝阳手滑泼上去的"功勋章",此刻红褐色的污渍正咧着嘴嘲笑众人。
教导主任的假发今天格外服帖,紧贴头皮像顶黑漆漆的钢盔。他举着从物理实验室顺来的放大镜,镜片反光晃得前排同学首眯眼:"说!最后碰班费的是谁?"大刘的烧火棍"当啷"砸中自己脚背,哆哆嗦嗦指向陈朝阳:"他…他昨儿说要拿班费买辣酱瓶当储钱罐!"这话引得哄堂大笑,穿胶鞋的男生们起哄"辣酱贩子",把窗台上打盹的狸花猫惊得炸了毛。
陈朝阳的辩解淹没在嬉闹声里。林晓棠突然起身,马尾辫扫过黑板报上未干的"春"字,甩出串墨点:"班费是春游前夜丢的。"她指尖的粉笔灰在阳光下划出银河,"那晚最后锁门的是吴莉莉。"被点名的公主裙一抖,镶钻指甲几乎戳到林晓棠鼻尖:"你血口喷人!我锁门时盒里还有三十八块六毛!"她脖颈上挂的钥匙串叮当作响,活像给指控配了音效。
侦探游戏在午饭铃中拉开帷幕。陈朝阳蹲在暖气片旁,用冻得梆硬的带鱼尾巴扒拉出吴莉莉的发卡:"这玩意儿值五毛吧?"金属夹子上的水钻缺了两颗,活像掉了门牙的老太太。林晓棠捏着从废纸篓翻出的半张收据,辣酱渍晕开的数字像群跳舞的火柴人:"春游采购清单对不上账,平白少了三包盐的钱。"正说着,大刘突然从后门探进脑袋,手里举着个黏糊糊的玻璃瓶:"男厕发现可疑物证!"——正是赵秀兰特制辣酱的空瓶,瓶底还粘着两片蔫巴的白菜叶,活像案发现场的残肢。
现场还原充满荒诞喜剧色彩。陈朝阳把铁皮饼干盒扣在头上当侦探帽,冻带鱼权作放大镜:"假设凶手用辣酱瓶转移视线……"林晓棠突然拽过他手腕,鼻尖几乎贴上他袖口:"你袖口的辣椒末是今早沾的,但班费盒上的辣酱渍己经发黑结痂。"她的呼吸扫过他手腕内侧,激起片鸡皮疙瘩。窗外三只狸花猫排排蹲在窗台,六只绿眼睛闪着看热闹的光,尾巴尖有节奏地拍打玻璃。
转机出现在扫除时间。陈朝阳举着拖把捅天花板角落,蛛网混着灰尘簌簌落下。忽然"哗啦"一声,塑料袋从天而降——里头裹着三十八块六毛的零票,五毛纸币上还粘着片白菜叶,另有张被老鼠啃出锯齿边的字条:"暂借班费买《圣斗士》贴画,下周还。"落款处画着个戴草帽的火柴人,帽檐上粘着的菜叶与五毛钱上的如出一辙。
"这是大刘的字迹!"吴莉莉的尖叫惊飞窗外麻雀。劳动委员的脸涨成酱猪肝色,烧火棍"咣当"砸中自己脚背:"我…我是想给班里买劳动红旗!"他裤兜里漏出半截贴画,星矢的圣衣在夕阳下闪着心虚的光。教导主任的假发随着深呼吸上下起伏,突然指向陈朝阳:"你!怎么找到的?"
"辣酱味。"陈朝阳晃了晃从塑料袋抖落的辣椒末,夕阳透过窗户给这些红色颗粒镀上金边,"上周大刘偷吃我带的辣酱饼,沾在手上抹天花板时留的。"林晓棠适时补刀,翻开他的草稿本——每页角落都画着戴草帽的火柴人,最新一页的草帽上还粘着片风干的白菜叶。大刘垂头丧气的背影被《运动员进行曲》淹没,活像条风干的咸鱼拖着烧火棍挪出教室。
庆功宴在值日后悄悄举行。陈朝阳用找回的班费买了两根奶油冰棍,林晓棠那根化得快,糖水滴在侦探笔记上晕开个粉红圆点。吴莉莉蹲在走廊尽头粘发卡上的水钻,忽然听见阴影里传来压低的声音:"你故意把发卡丢暖气片那儿,是想说锁门时班费还在吧?"她的睫毛颤了颤,镶钻指甲在夕阳下划出道冷光:"陈同学,破案要讲证据。"说罢起身离去,钥匙串在暮色里叮咚作响,像串未解密的摩斯密码。
月光爬上窗棂时,陈朝阳在笔记上画了个胖乎乎的火柴人——头顶草帽,帽檐别着片白菜叶。林晓棠忽然伸手添了副圆框眼镜,镜片上反着星星点点的光:"下次班费,该换成防鼠防馋猫的铁柜子。"三只狸花猫的影子从窗外掠过,尾巴尖扫过玻璃发出沙沙响,月光把它们的影子投在黑板报的"春"字上,那字便活了起来,在斑驳的粉笔灰里轻轻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