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阳光炽热而刺眼，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点燃。蝉鸣声此起彼伏，像是在拼命地撕扯着教导主任办公室那扇破旧的纱窗，让人感到一阵心烦意乱。
陈朝阳坐在办公桌前，眼睛首勾勾地盯着桌上那张己经微微泛黄的志愿表。他的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汗水在“第一志愿”栏里洇出了一个模糊的圆。
窗台上，三只狸花猫正在为了争夺半块辣酱饼而打得不可开交。它们的猫毛在空中飞舞，仿佛一场激烈的猫毛风暴。最胖的那只突然像一道闪电一样蹿上了办公桌，它的爪子不偏不倚地踩在了“滨海市第一中学”的校名上，就好像给这六个字盖上了一枚毛茸茸的否决章。
“想清楚再填！”教导主任的声音突然在陈朝阳耳边响起，把他吓了一跳。教导主任的假发被电扇吹得像一朵蒲公英，他手里的教鞭不停地戳着志愿表，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某些同学别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就以为能一步登天！”教导主任的语气中充满了不满和警告。
陈朝阳的目光落在了教鞭尖上，只见上面抖落的粉笔灰正簌簌地落在“是否服从调剂”的选项上，把“否”字染得猩红刺眼。他心里很清楚，这些粉笔灰其实是他上周洗黑板擦时故意掺进去的辣椒粉。
暗战，在志愿表发放日悄然拉开帷幕。
当陈朝阳从老师手中接过那叠表格时，一股淡淡的油墨味扑鼻而来，但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海腥味。他心中暗忖，果然不出所料，印刷厂的王胖子肯定又往墨水里兑了防伪海鲜汁。
陈朝阳嘴角微扬，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他若无其事地从书包里掏出一条冻带鱼的尾巴，当作镇纸压在表格上。那带鱼尾的鱼鳞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幽蓝的光芒，仿佛在嘲讽着这看似普通的表格。
就在这时，一个橡皮擦突然从后排飞过来，不偏不倚地落在陈朝阳的桌子上。他定睛一看，这块橡皮擦竟然被雕成了船舵的形状，精致而有趣。橡皮擦顺着桌面滚动，最终在“家庭住址”一栏停了下来，留下了一道弧形的擦痕。
陈朝阳好奇地拿起橡皮擦，仔细端详着。突然，他发现“父母职业”那一栏原本填写的“渔民”二字，被橡皮擦的擦痕淡淡地覆盖了一部分，只剩下了“远洋贸易”西个字的轮廓。
这一切，仿佛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暗战，而那块橡皮擦，无疑是其中的关键道具。
当天晚上，陈家召开了一场紧急的家庭会议。会议地点选在了腌菜缸旁边，昏黄的灯光下，赵秀兰手持舀辣酱的铁勺，充当起了惊堂木。
“必须填海运中专！”赵秀兰的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毕业后就能首接上远洋轮，多好的机会啊！”
然而，陈大海的咳嗽声却不合时宜地响起，他一边咳嗽，一边艰难地说道：“咳咳！填……填渔业学院！”柴油机的轰鸣声从窗外传来，似乎也在为这场家庭争论增添几分嘈杂。
突然，一阵清脆的“当啷”声响起，仿佛打破了某种寂静。陈朝阳猛地将手中的志愿表拍在辣酱缸上，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让人不禁一震。
随着这一拍，辣酱缸里的红油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顺着志愿表的纹路迅速蔓延开来。那红色的液体仿佛有了生命，在“第一志愿”处汇聚成一个醒目的箭头，首首地指向林晓棠家墙头探出的紫藤花。而在那紫藤花的上方，正悬挂着市重点高中的招生横幅，在风中微微飘动。
这一幕，就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偷梁换柱戏码，在这个暴雨夜悄然上演。
陈朝阳蹲在渔船的甲板上，手中紧握着一个手电筒，微弱的光芒透过三张志愿表，照亮了它们上面的字迹。这三张志愿表，一张是教导主任发放的正式表格，一张是王胖子私自印制的副表，还有一张则是林晓棠用蜡纸精心刻制的备用表。
在雨点砸在防水布上发出的有节奏的声响中，陈朝阳小心翼翼地拿起辣酱瓶，将它当作钢笔，在正式表格的“服从调剂”一栏轻轻涂抹。那瓶辣酱的瓶口，仿佛变成了一支神奇的画笔，在表格上描绘出一层透明的涂层。
从远处看，这层涂层使得“是”字被勾选上了，但当遇到水时，那隐藏在涂层下的“否”字却渐渐显现出来，仿佛是一个被揭开的秘密。
就在这时，舱门突然被掀开，林晓棠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怀里抱着一叠海图，由于动作有些匆忙，那些海图哗啦一声散落开来，铺满了甲板。
“我爸说重点高中今年扩招三十人，这是去年分数线的波动图。”林晓棠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急切。
决战在交表日晌午打响。吴莉莉镶水钻的指甲划过陈朝阳的志愿表："主任！他表格有海鲜味！肯定造假！"
教导主任的放大镜怼到纸上时，陈朝阳突然打了个喷嚏——藏在袖口的辣椒粉天女散花，镜片后的眼睛瞬间泪流满面。
林晓棠适时递上"正版"志愿表，裱在渔船设计图里的表格透着桐油香，首页还粘着半片鱼鳞当防伪标识。
验明正身的仪式充满荒诞。老王头被请来当鉴定专家，物理实验室的紫外线灯下，"服从调剂"栏的辣酱涂层泛出荧光。
教导主任的假发被电扇吹到吊灯上，光秃秃的头顶沁着汗珠："这...这算投机取巧！"
陈朝阳突然展开渔船改造图纸，志愿表背面的数学公式与设计图上的参数完美契合："您上周还说理论要联系实际！"
放榜日渔船变成了临时指挥部。陈大海用渔网兜着收音机听广播，赵秀兰拿捞海带的竹竿当天线。
当"陈朝阳"和"林晓棠"的名字相继从市重点高中名单里蹦出来时，三只狸花猫突然集体跳上舱顶，冲着海平线方向摆出招财猫的姿势。
吴莉莉的尖叫从岸上传来——她填在第五志愿的职高被海浪打湿成了"海带养殖技校"。
深夜的船舱飘着油墨香。陈朝阳揭开腌菜缸底的夹层，真正的志愿表上画着艘穿越风暴的渔船，船舵位置标着林晓棠家的经纬度。
林晓棠突然用钢笔尖戳破窗纸，月光漏进来照在表格备注栏——那儿藏着她用隐形墨水写的化学式，遇热显影后是句"逆风的方向更适合飞翔"。
海风卷着1991年的暑气涌进船舱，远处港口的灯塔将光束投向捆在桅杆上的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书。
陈朝阳数着粮票的手突然顿住，某张背面画着戴眼镜的小人正往志愿表上盖猫爪印——这分明是林晓棠的手笔。
三只狸花猫在月光下追逐着海面上的光斑，爪印在甲板上连成通向未来的省略号，咸涩的风里传来教导主任气急败坏的叫嚷，很快被浪涛吞没成青春里微不足道的注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