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梆子刚敲过,林清梧就着如银月光摸黑进了药田。
月光洒在地上,像是铺上了一层薄霜,脚下的土地隐隐泛着冷光。
她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沙沙”作响。
她腰间的药囊被晨露浸得发凉,触手一片湿冷,里面装着苏阿婆新配的驱虫散——昨夜埋种子时,她在田埂下发现半枚带黏液的蛊虫蜕壳,那黏滑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指尖。
陆远山的手段比前世更急了,她得抢在虫潮涌来前,让七叶一枝花的根须扎进土里三寸。
"林姑娘!"张老汉扛着锄头从东边晃过来,裤脚沾着星点泥渍,锄头与地面摩擦发出“咯吱”的声响。"周嫂子熬了姜茶,说您这两日总咳,得润润嗓子。"
林清梧接过粗陶碗,那粗糙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姜辣从喉咙窜到鼻尖,辛辣的味道刺激得她鼻子一酸。
她望着眼前翻整好的黑土地,那黑黝黝的颜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沉,指尖轻轻划过垄沟,能感觉到泥土的细腻与松软。"张叔,今日先开七条暗渠。
七叶一枝花喜湿怕涝,水要顺着沟渗,不能首灌根须。"
"得嘞!"张老汉抄起铁锹,铁刃磕在土块上叮当响,像是在寂静的药田里奏响了劳动的乐章。"您说咋整就咋整,咱庄稼把式别的不会,伺候地最在行。"
日头爬到头顶时,炽热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药田上,地面被晒得发烫。
周大嫂端着竹篮过来,竹篮的篾条触感粗糙,篮里装着蒸得透亮的菜团子,还冒着热气,热气带着淡淡的菜香扑面而来。"林姑娘快歇会儿,看这手——"她抓住林清梧的手腕,指腹蹭过掌心里新磨的血泡,那刺痛感让林清梧微微皱眉。"昨儿后半夜我起来喂猪,还瞅见您在田边打着手电筒记数据呢。"
林清梧低头笑,额前碎发被汗水黏成绺,汗水顺着脸颊滑落,痒痒的。"这地脉我前世就熟。"话出口又觉失言,忙补上,"苏阿婆说过,好药材得看天、看地、看人。"
话音未落,田埂外传来粗重的喘气声,还有马蹄“嗒嗒”的声响。
萧景明的商队马帮正往这边赶,最前头的枣红马驮着个藤编大箱,箱盖缝隙里漏出几缕药香,那股清新的药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沈统领让捎的。"萧景明跳下马,用马鞭挑开箱盖,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晒干的艾草、碾碎的樟木屑,艾草的清香和樟木的香气混合在一起。"说是防蛊虫的,让撒在田西周。
那小子还黑着脸说,要是少了半粒,拿我马厩里的草料抵债。"
林清梧指尖拂过艾草,能感觉到艾草的干涩,想起昨夜沈昭塞给她的短刃。
刀鞘上刻着极小的狼头纹,他说这是王族秘银,能破百蛊。
此刻刀就藏在她袜筒里,贴着小腿,像团烧不化的冰,那股寒意透过皮肤渗透进来。
"林丫头!"
苏阿婆的声音从地头传来。
老人今儿没穿粗布衫,换了件洗得发白的青衫,青衫的布料摸起来柔软而顺滑,腰间悬着个磨得发亮的药葫芦,药葫芦的表面光滑细腻。
她蹲在刚发芽的幼苗前,枯枝似的手指捏起撮土,凑到鼻尖闻:"土太燥了。"
"可前日刚浇过透水。"林清梧心一紧,蹲到她身边,能闻到泥土微微的腥气。
"不是表面的燥。"苏阿婆用指甲在土下三寸划开道缝,露出几截蜷成球的白虫,那白虫的身体软软的,还带着一丝潮湿的气息。"地蚕。
这东西专啃根须,你改良的种子根弱,经不住啃。"
林清梧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前世她就是在这一步栽了——陆远山买通花农,往她的药田里撒了地蚕卵。
那时他为了抢夺药田背后的巨大利益,勾结了当地的恶势力,妄图将林清梧彻底击垮。
当时她急着救濒死的老夫人,没顾上查虫,等发现时,半亩药苗全成了空秆。
"阿婆有法子么?"她声音发颤,却强撑着稳住。
苏阿婆从药葫芦里倒出把深褐色粉末,在掌心搓碎,那粉末的触感细腻,带着一股草药的苦涩味道。"苦楝皮、雷公藤、蛇床子,按三比二比一磨的。
你让张老汉把这粉拌在草木灰里,顺着垄沟撒。
地蚕怕苦,闻见就躲。"她突然抓住林清梧的手腕,枯树皮似的指节硌得生疼。"但只能撑七日。
七日后要是再出虫......"
"七日够了。"林清梧打断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刺痛感让她更加坚定。
前世陆远山是在第八日下的狠手,今生她偏要把时间线拧断在第七日。
暮色渐渐漫上药田,天空从明亮的蓝色逐渐变成了深邃的紫色,药田的氛围也变得静谧而神秘。
沈昭的暗卫从墙外翻进来。
"陆远山今日去了城西赌坊。"暗卫单膝跪地,递上半块带血的碎布,那碎布上的血腥味刺鼻难闻,混着股熟悉的腥甜——是蛊虫的分泌物。
她转头看向药田,刚冒头的幼苗在晚风里轻轻摇晃,像一排举着绿伞的娃娃,能听到幼苗在风中“沙沙”的声响。
"去请李铁匠。"她对暗卫说,"让他带十张铁蒺藜,二十个铜铃铛。
再让张叔把看家的大黄狗牵来,狗鼻子比人灵。"
暗卫领命离去时,沈昭的身影从树后走出来。
他身上还穿着禁军的玄色甲胄,甲片缝隙里沾着草屑,甲胄的触感冰冷而坚硬,显然刚从巡防营赶过来:"需要我调三十个弟兄守夜?"
"不用。"林清梧摇头,"陆远山要的是我慌。
我若调了禁军,他反而会缩回去。"她从药囊里摸出个小纸包,塞到他手里,小纸包的纸张触感柔软。"这是宁神散,你这两日总咳嗽,是甲胄磨破了旧伤。"
沈昭低头看纸包,月光透过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他突然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那温柔的触感让林清梧心头一暖。"后日就是头伏。
头伏种的七叶一枝花,根最壮。"
林清梧心口一热。
前世她死时,沈昭正在北疆戍边。
后来听老仆说,他回来时抱着她的牌位在乱葬岗跪了三天,甲胄上全是血,也不知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去歇着。"沈昭推了推她的肩,"我守前半夜。
你得留着力气,明儿教张叔撒虫药。"
林清梧回到草棚时,周大嫂正往灶里添柴,柴禾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锅里煮着小米粥,那浓郁的米香扑鼻而来,香得人发馋。
她刚盛了半碗,就听见大黄狗在药田方向狂吠,那响亮的狗叫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有动静!"张老汉举着锄头冲进来,脸上的皱纹全绷成了首线,锄头与地面碰撞发出“砰砰”的声音。"我刚去喂狗,看见田埂外有个影子晃,等追过去就没了。"
林清梧放下碗,袜筒里的短刃硌得小腿生疼。
她摸出火折子点燃灯笼,火光摇曳,光线映得棚里人影晃动,能听到火折子燃烧的“滋滋”声。"走,去看看。"
药田里的幼苗在灯笼光下泛着青黑,那幽冷的光让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有些阴森。
林清梧顺着田埂慢慢走,鞋底碾过干燥的土粒,发出“嘎吱”的声响。
走到第七垄时,她突然蹲下——地边的野蒿被压出条痕迹,痕迹里嵌着半枚鞋印,鞋跟处有个月牙形的缺口。
"是陆远山的随从。"她声音发冷,"上个月他来药铺时,我替他治过脚伤。
他右脚小趾长鸡眼,走路总往外侧偏。"
张老汉的锄头重重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奶奶的,这些龟孙!
明儿我就在田边搭个草棚,带着大黄狗守夜!"
"搭草棚太慢。"林清梧站起身,灯笼光在她眼底跳动,那温暖的光线照亮了她坚定的眼神。"李铁匠的铁蒺藜今晚会送到。
咱们把蒺藜埋在田埂外三尺,再在篱笆上系铜铃。
风一吹铃响,比狗叫还警醒。"
周大嫂搓着围裙角,那粗糙的布料触感从她的指尖传来。"那......那咱们今夜就动手?"
"今夜就动手。"林清梧摸出腰间的药囊,里面的驱蛊香被体温焐得发烫,那温热的触感让她感到一丝安心。"陆远山等不了七日,我也等不了。"
后半夜起了风,风呼啸着吹过药田,发出“呼呼”的声响。
林清梧蹲在田边,看着张老汉把最后一枚铁蒺藜埋进土里,能感觉到风里带着丝丝寒意。
铜铃在篱笆上叮铃作响,像一串被风吹散的星子,那清脆的铃声在夜空中回荡。
她摸了摸袜筒里的短刃,狼头纹贴着皮肤,烫得几乎要烧起来。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敲得人心跳,那沉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林清梧望着刚冒头的七叶一枝花幼苗,忽然想起前世死时的场景。
那时她倒在血里,陆远山蹲在她面前笑,说她的药田早被虫蛀成了渣。
"明日头伏。"她轻声说,风卷着她的花,散进夜色里,"我的花,要开了。"
随着药材种植工作的顺利推进,林清梧感到越来越有信心。
然而,篱笆外的铜铃突然发出一声异响,比寻常风声更急更锐,那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她攥紧短刃站起身,月光下,远处树影里有两点幽绿的光,正缓缓朝药田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