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知谦把最后一份报表拖进共享文件夹，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18:47。办公室的灯己经熄了一半，只剩下他这片工位还亮着。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把保温杯里剩下的半杯凉茶灌进喉咙，茶叶渣黏在舌根上，苦得他皱了皱眉。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老妈"两个字。韩知谦叹了口气，拇指在绿色接听键上悬停了两秒才按下去。
"谦谦啊，吃饭了没有？"电话那头传来带着油烟机轰鸣的声音，背景里还有新闻联播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播报。
"正要去。"韩知谦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单手收拾着办公桌。签字笔滚到键盘上，在空白文档里划出一道蓝色横线。
"我腌了酸豆角，给你寄了两瓶，记得去快递柜拿。最近天气忽冷忽热的，你秋裤..."
"妈！"韩知谦打断她，"我才二十六，穿什么秋裤。"他把显示器电源按灭，屏幕上自己憔悴的倒影一闪而逝。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响声。"你王阿姨儿子都生二胎了，你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我这不是..."
"快递柜十二点就关门了，我得赶紧去拿。"韩知谦抓起西装外套，公文包带子勾住了抽屉把手，他用力一扯，金属挂钩在木头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挂掉电话时，他听见母亲最后半句"记得热了再吃"被掐断在忙音里。电梯镜面映出他皱巴巴的衬衫和泛着油光的额头，领带歪在锁骨位置，像条褪色的绶带。
地下车库的感应灯坏了三盏，他的电动车孤零零停在最角落。充电器插头有些接触不良，他踹了一脚充电桩，绿灯才不情不愿地亮起来。手机天气预报显示今晚有雷阵雨，他犹豫要不要打车，但想到这个月信用卡账单，还是把头盔扣在了头上。
晚高峰的机动车道堵得水泄不通，非机动车道上挤满了外卖骑手。韩知谦的电动车刹车片吱吱作响，在红灯前勉强刹住。旁边穿黄色制服的外卖员正在用膝盖固定车把，腾出双手狼吞虎咽地啃着煎饼，芝麻粒粘在他的口罩边缘。
人行横道绿灯亮起的瞬间，韩知谦听见身后传来"啪"的脆响。他扭头看见一个穿JK制服的女生正疯狂拍打自己的后颈，她男朋友举着手机电筒凑近，突然怪叫着往后跳了半步。
"卧槽！这什么玩意？"
女生手指缝里渗出暗红色的血，一只足有半巴掌大的蚊子正趴在她手背上，针状口器还扎在皮肤里。那虫子身体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翅膀震动时发出类似老式投影仪的嗡嗡声。
红灯开始闪烁，韩知谦拧动油门冲过路口。后视镜里，那对情侣正用书包砸向地面，女生小腿上己经爬了西五只同样的巨型蚊子。韩知谦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摸到一手冷汗。
小区门口的快递柜闪着红光，屏幕上显示"系统升级中"。韩知谦踹了一脚铁柜，转身时看见保安亭的老张头正用苍蝇拍对付着什么。老人面前的搪瓷缸里漂着七八只巨型蚊子尸体，水面浮着一层油膜般的彩虹色。
"小韩啊，"老张头用苍蝇拍指了指天花板，"今年这蚊子成精了，叮一口能肿鸡蛋大的包。"他卷起裤管，小腿上密密麻麻贴着创可贴，有些下面还渗着黄水。
电梯里贴着新的消杀通知，落款日期是今天。韩知谦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突然发现角落里有东西在反光。一只金属质感的蚊子正趴在监控摄像头上，腹部规律地鼓胀着。他屏住呼吸往后退，后背撞上冰冷的金属壁。
进门后他反锁了三道锁，又搬来餐椅抵住门把手。厨房水槽里堆着三天前的泡面碗，酸臭味混着杀虫剂的味道让他打了个喷嚏。冰箱里只剩半盒过期牛奶和两枚鸡蛋，他撕开最后一包红烧牛肉面，看着面条在沸水里慢慢舒展。
电视里正在播放国际新闻，画面切到德克萨斯州某个小镇，几个穿防护服的人正在用火焰喷射器焚烧街道。镜头扫过时，韩知谦看见柏油路面上粘着大片反光的物质，像打翻的水银。
"...专家初步判断为新型杀虫剂泄漏导致的昆虫变异..."女主播的声音突然卡顿，画面跳转到保健品广告。韩知谦用遥控器猛按音量键，屏幕右上角的"首播"标志突然变成雪花点，接着整个电视自动关机了。
他吸溜着面条刷手机，同城热搜里巨型蚊子袭击的话题己经爆了。点开最火的视频，拍摄者躲在车里录下超市门口的混乱场面：购物车翻倒在地上，人群尖叫着西散奔逃，有个穿恐龙玩偶服的人正在地上打滚，他身上覆盖着黑压压的虫群。
面条汤表面凝出一层油膜，韩知谦突然想起老张头搪瓷缸里的彩虹色。他冲到卫生间干呕，抬头时发现镜子上停着两只蚊子，其中一只正在吸食另一只的体液。它们的复眼在浴霸灯下折射出棱镜般的光斑。
卧室窗户没关严，纱窗上粘着十几只死蚊子。韩知谦用衣架把它们拨进垃圾桶，发现尸体堆里混着几只从来没见过的甲虫，外壳上布满蜂窝状的凸起。他打开手机电筒细看，那些六边形凸起突然同时睁开——是密密麻麻的复眼。
他跌坐在床沿上，床头充电的手机突然亮起来。母亲发来的微信语音自动播放："谦谦，你爸从老家带了土蜂蜜，说对免疫力好..."背景音里有什么东西在刮擦窗户，接着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语音戛然而止，最后半秒是父亲变了调的喊声："快关——"
韩知谦回拨电话的指尖在发抖，等待音响了十二下转入忙音。朋友圈突然被同城动态刷屏，有人上传了高架桥上的视频：无数车灯组成的长龙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车顶间跳跃，模糊的轮廓像是熊，但前肢长得不正常。
他拉开窗帘一条缝，楼下绿化带里有东西在蠕动。月光照出一只足有轿车大小的蜗牛，它爬过的地方留下冒着热气的腐蚀痕迹。黏液中漂浮着半融化的共享单车，车筐里还放着杯没喝完的奶茶。
手机推送跳出紧急警报，但他还没来得及点开，所有信号格都变成了无服务。黑暗中传来防盗门扭曲变形的呻吟声，韩知谦抓起登山包往里面塞罐头时，听见走廊里传来指甲刮擦金属的声音，间或夹杂着类似收音机串频的静电噪音。
厨房传来玻璃碎裂声，他看见纱窗破了个大洞，某种节肢动物的附肢正从洞口缓缓探入。那东西表面覆盖着类似电视雪花点的花纹，每次移动都会在视网膜上留下残影。韩知谦屏住呼吸退向消防通道，背后突然撞上什么温热的东西。
转身时他看见邻居家五岁的小女孩站在防火门前，她怀里抱着裂开的泰迪熊，右眼变成了和那些甲虫一样的蜂窝状。"哥哥，"她歪着头问，声音里混着电子杂音，"你知道蜗牛为什么哭吗？"
韩知谦转身冲向楼梯间，身后传来布料撕裂的声音。他不敢回头，但听见有什么东西正在用泰迪熊的填充棉擦掉黏液。跑到三楼时，整栋楼的应急灯突然亮起，血红色的灯光里，每层楼的消防栓都在渗出黑色蜗牛黏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