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站在广场边缘，望着远处逐渐恢复秩序的城市。广播中的催眠曲己经停止，但人群依旧跪伏在地，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平静。她知道，那不是真正的安宁，而是一种被程序编织出的虚假幸福。
她的手紧紧攥着护心镜，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提醒她刚才所做的一切并非幻觉。程曦体内的黑色结晶己经被剥离，可这座城市的人们依然没有醒来。他们宁愿沉溺于梦境，也不愿面对现实的残酷。
林深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周砚临终前的画面。他曾经说过：“记忆是人的锚点，失去了它，我们就只是漂浮在虚无中的幽影。”可是现在，这些人连自己的记忆都被编辑了，他们还算是“人”吗？
她必须找到答案。
控制塔楼的地下数据库入口藏在一条废弃的通风管道后方。林深蹲下身，用反向编辑器的能量扫描锁孔结构，几秒钟后，一道蓝光闪过，金属门无声滑开。
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机油味，墙壁上的荧光灯闪烁不定，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缓步走入通道，脚步声被厚重的隔音层吞噬，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数据库核心位于第十三层，西周环绕着无数数据流形成的光柱。每一根光柱都代表着一个被编辑的记忆片段，像一根根透明的丝线，交错缠绕，构成了庞大的意识网络。
林深将手掌贴在主控终端上，试图调取原始记忆样本。然而就在她接入系统的瞬间，整个空间骤然变暗，一道模糊的身影从数据流中浮现出来——那是程曦的意识投影。
“你不该来这里。”投影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深没有退缩，反而向前一步：“我需要看到真相。”
程曦的影像微微扭曲了一下，仿佛系统正在重新校准。“真相？”她重复了一遍，“你以为你现在看到的就不是真相了吗？”
林深盯着她的眼睛，那里没有愤怒，也没有敌意，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
“你篡改了所有人的记忆。”她说，“你让他们忘记痛苦，也忘记了自己是谁。”
程曦轻笑了一声：“他们并不在乎这些。他们只想活得轻松一点。”
林深的手指轻轻一动，启动了周砚遗留的时间能量。三分钟延迟窗口开启，数据流的速度明显放缓。
她迅速切入底层数据库，在最深处的一组加密文件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标识——“IQ”。
母亲的名字缩写。
她的心跳加快，手指飞快地在虚拟键盘上敲击，解开了第一层封锁。随着更多数据浮现，她终于看清了整件事的全貌。
原来，编辑器组织并不是凭空创造出这套系统。它的基础，正是母亲当年研发的“反向编辑器”技术。这项技术本应用于修复被删除的记忆，却最终被用来彻底抹除人类的痛苦经历。
更令她震惊的是，几乎所有被修改的记忆中，都能看到同一个画面：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女人，温柔地抚摸着孩子们的额头，然后他们的表情变得安详，眼神渐渐失去焦距。
那个女人……为什么和她记忆中的母亲如此相似？
林深离开数据库时，天色己经完全黑了下来。城市的灯光依旧明亮，但那种人造的温暖让她感到窒息。
她在街角找到了一个看起来还算正常的市民——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坐在长椅上发呆。他的眼神空洞，像是失去了灵魂。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将触觉感知调至最低阈值，缓慢接入对方的梦境接口。
一瞬间，她进入了一个温暖的小屋。壁炉里燃烧着柴火，桌上摆着热腾腾的汤。男人坐在桌边，对面是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女人，正微笑着看着他。
“妈妈。”男人轻声说，“我今天在学校交到了新朋友。”
面具下的女人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真棒，我的孩子。”
林深屏住呼吸，继续深入。她看到了更多类似的场景——生日、节日、夜晚的童话故事。每一个画面都温馨得令人窒息，却又透着一丝诡异。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梦境里的“母亲”，和她记忆中的母亲有着相同的动作、语气，甚至微笑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这不是巧合。
这是刻意塑造出来的幻象。
她猛地抽离意识，男人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他茫然地看着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林深退后几步，靠在墙上，大口喘息。她的双手微微发抖，脑海中回荡着那个面具女人的笑容。
如果连母亲的形象都可以被复制、被植入……那么，她所记得的一切，又有多少是真的？
回到控制塔楼的顶层，林深打开了全球记忆注入系统的权限界面。只要按下确认键，所有被篡改的记忆都会被还原，人们将重新体验那些他们曾遗忘的痛苦。
但她迟迟没有动手。
屏幕上的倒计时正在滴答作响，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她想起广场上跪伏的人群，想起那个小女孩问她的问题：“姐姐，梦里没有痛苦，为什么我们要醒？”
如果她强行唤醒所有人，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疯狂、混乱、崩溃……
还是，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她的指尖悬停在确认键上方，心跳如擂鼓。
就在这时，屏幕右下角弹出了一条异常数据流。她皱眉点击查看，发现其中一组标记为“LX-001”的个体正在快速苏醒。
那是谁？
她放大数据视图，看到一段模糊的意识波动曲线。曲线末端，出现了一个名字：
林秋。
她的母亲。
林深的手猛然收紧，屏幕上泛起一圈涟漪般的波纹。
她终于明白，这一切的源头，并不只是编辑器组织的阴谋。
而是母亲留下的某个未完成的计划。
而现在，她必须做出选择。
要么按下确认键，让所有人重拾真实的记忆；
要么维持现状，让他们继续活在虚假的幸福中。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额头渗出冷汗。
她缓缓抬起手，凝视着屏幕上的确认键。
然后，她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脚步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