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家祠堂的青砖地上,七片海棠花瓣无风自动,排列成勺柄指向东北的形态。婉清盯着这异象,耳边仍回响着幻境中季忱最后的话语:"当七星归位时,来老城墙寻我。"
"清儿?"宁父的呼唤将她的思绪拉回。老人枯瘦的手指紧攥着星纹尸布一角,浑浊的双眼却闪烁着异常清明的光,"你见到青铜鼎了?"
婉清心头一震。父亲竟知道星门之事?她不动声色地扶住摇摇欲坠的老人,指尖触到他腕间脉搏——那跳动频率竟与海棠花瓣震颤的节奏完全一致。
"父亲,西跨院的桂花..."她故意提起只有真正宁父才知道的往事。话未说完,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痰中带着细碎的金色晶体,在晨光中闪烁如星屑。
"时间不多了。"宁父用尸布擦去嘴角血渍,突然抓住婉清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掌下传来的不是心跳,而是某种机械装置的规律震动!"去找你三叔公,他守着《璇玑图》下半卷..."
院外传来杂沓脚步声,宁父猛地推开婉清,从袖中抖落把铜钥匙吞入腹中。下一秒,五个戴红袖章的人踹开月洞门,为首的黑脸汉子亮出革委会工作证:"宁思远,跟我们走一趟!"
婉清刚要阻拦,却见父亲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他顺从地伸出双手,却在被押走前用鞋尖在地上划出个古怪符号——像是"火"与"莲"的组合体,正是紫阳真人在海底洞穴留下的标记。
等革委会的人走远,婉清立即冲向书房。推开暗格时,她发现原本存放家族文书的地方空空如也,只余几片焦黑的纸灰。正疑惑间,头顶传来"吱呀"声响——阁楼活板门开了条缝。
阁楼里弥漫着陈年药香,月光透过鳞状瓦缝在地板上投下鱼鳞般的光斑。婉清循着光斑走向角落,在堆满医书的樟木箱后发现了暗门。门锁是精巧的九宫八卦盘,中心缺了块半月形凹槽。
"这是..."她摸出季忱给的青铜钥匙,果然严丝合缝。机关转动的刹那,整面墙的书架突然平移,露出间密室。墙上挂着的不是预想中的《璇玑图》,而是七幅人像画——每幅画的都是她自己,却穿着不同朝代的服饰。
最惊悚的是第七幅画:现代装束的婉清站在燃烧的宁家老宅前,怀中抱着个青铜匣子。画中人的眼睛竟是用某种生物标本制成,随着观察角度不同会诡异地转动视线。
"你终于来了。"阴影里走出个侏儒,花白辫子拖到脚踝,正是失踪二十年的三叔公。他递来本烧焦的册子,内页用金线绣着星图,"你父亲三十年前就开始准备这天,那些金色心血,都是为了..."
窗外突然传来汽车急刹声。三叔公脸色大变,猛地将婉清推进密室暗格:"别出声!"他自己则快速吞下几页金线星图,然后抓起煤油灯浇在身上。
"宁老三!交出《海国图志》!"黑脸汉子踹开阁楼门时,看到的只是个熊熊燃烧的人形火炬。火舌窜上房梁的瞬间,婉清透过缝隙目睹三叔公最后的手势——他指向第七幅画的右下角,那里藏着枚指甲盖大小的青铜镜。
混乱持续到深夜。当救火的人群散去,婉清从密道爬出时,整个西跨院己化为灰烬。她攥着那枚青铜镜回到祠堂,镜面在月光下竟显现出地图——是江城老城墙的剖面图,标注着七个红点,其中一个正在宁家祖坟下方。
"大小姐。"嘶哑的呼唤从供桌下传来。婉清掀开桌布,看见浑身焦黑的周叔蜷缩在夹层里,怀中抱着个青玉骨灰坛,"老爷料到他们会烧阁楼...真的《璇玑图》在..."
他剧烈咳嗽着掀开坛盖,里面竟是颗浸泡在药液中的鲜活心脏!心脏表面刻满微型西夏文,随着搏动不断变换图形。周叔用银针刺破心室,挤出的不是血,而是金色沙粒——那些沙粒自动组成江城地图,与青铜镜显示的完全重合。
"子时三刻...老城墙排水口..."周叔的声音越来越弱,"季长官等您..."说完这句,他的身体突然坍缩成堆金沙,唯有一颗碧绿的左眼珠滚到婉清脚边。
祠堂外传来夜枭啼叫,婉清将眼珠对准月光,瞳孔纹路竟放大投射出段影像:二十岁的季忱穿着民国军装,正在老城墙下埋设某个青铜装置。影像最后定格在一张泛黄的照片上——年轻的宁父与季忱并肩而立,背后是尚未被拆除的江城钟楼。
钟楼顶端的避雷针,赫然是缩小版的浑天仪!
婉清连夜赶往老城墙。秋雨淅沥中,残垣断壁像巨兽骨骸匍匐在夜色里。她按照金沙地图找到第七个排水口,铁栅栏上挂着的不是寻常锁链,而是串人牙制成的风铃。
"你迟到了三分十七秒。"熟悉的嗓音从背后传来。婉清转身时,季忱正从城墙阴影里走出,军装笔挺如初,唯有胸口浑天仪纹章泛着诡谲蓝光,"星门己经转动了七度,我们只剩..."
他的话被突如其来的探照灯打断。十几辆军用吉普将城墙团团围住,为首的车里走下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军官。当那人摘下军帽时,婉清倒吸冷气——他眉心的黑痣与星雨如出一辙!
"季参谋,组织上很失望。"军官把玩着把造型古怪的手枪,枪管竟是用人骨制成,"三十年前你自愿接受'影'的融合实验,现在却要背叛革命?"
季忱突然揽住婉清的腰纵身跃入排水口。子弹呼啸着擦过耳际,他们坠入条遍布钟乳石的地下河。湍急的水流中,婉清看见河底沉着七具青铜棺,每具棺盖上都刻着北斗七星中的一颗星名。
"抓紧我!"季忱带着她游向最末那具刻着"摇光"的铜棺。当两人合力推开棺盖时,里面竟是个充满现代仪器的密室。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控制台上悬浮的微型星图——正是浑天仪的立体投影!
"这里是'璇玑'基地,你父亲和我共同设计的。"季忱快速操作着控制台,墙壁突然变得透明,显露出上方地面的情形。那个酷似星雨的军官正指挥士兵往排水口倾倒某种黑色液体,"他在灌注魇魔血,想污染整条地下河。"
控制台突然警报大作,投影星图中三颗星开始闪烁红光。婉清臂上的青莲印记与之呼应般灼痛起来,她惊觉那些星光轨迹竟与父亲咳出的金晶排列一模一样。
"三天后月全食,星门会短暂现世。"季忱塞给她把青铜钥匙,钥匙柄是个微缩的宁家祠堂模型,"去上海找你母亲,她守着最后的..."
整座密室突然剧烈摇晃,透明墙外显现的景象让婉清血液凝固——黑色液体己渗入地下河,所经之处的钟乳石全部异变成血肉组织。更可怕的是,那些沉在河底的青铜棺正在一具具自动开启!
季忱猛地按下控制台红色按钮:"记住,星雨不止一个!"话音未落,密室地板突然打开,婉清坠入条光滑的金属管道。在彻底滑入黑暗前,她最后看到的是季忱被黑液吞没的身影,以及他胸口突然亮起的七星纹章...
当婉清在江城码头醒来时,东方己泛起鱼肚白。她躺在艘装满药材的货船底舱,手中紧攥着的除了青铜钥匙,还有张染血的船票——目的地上海,出发时间今日午时三刻。
掀开舱板缝隙,码头上军警正在逐个检查旅客。婉清突然瞥见个熟悉的身影:穿灰色列宁装的中年妇女,挎着印有"红星纺织厂"字样的布包。那妇人转头瞬间,婉清如遭雷击——她左眼下赫然有颗泪痣,与星雨一模一样!
"检票了!"船老大的吆喝打断她的思绪。婉清低头看向船票,发现背面用血写着行小字:"找沈妈,永安当铺,暗号'七星海棠'。"字迹苍劲有力,正是父亲的笔迹。
汽笛鸣响时,婉清摸到衣袋里多了样东西——是三叔公给的那枚青铜镜。镜面不知何时己变成深红色,映出她额头上若隐若现的七星印记。最亮的那颗"天枢"星,正对应着季忱消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