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哎哟,这碗可真多,这日子真是热闹!”灶台边,陆大哥媳妇王秀芬搓着手里的碗碟,大声叹了口气,语气里阴阳怪气。
“家大业大不好分,有些人就是命好,一嫁进来就奔着分家产。老实本本分分过日子的人,总是受累,可真是把人给累坏了!”
她故意拔高了嗓门,想探探林知夏的底。
昨天被林知夏堵得没话说,憋了一肚子火,今儿总算逮着机会,想瞧瞧这新媳妇是不是真那么沉得住气。
林知夏正和陆时远一起收拾炕上的铺盖。
听着王秀芬这话,她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她心里清清楚楚王秀芬这些小把戏,并不急着接话。她眼风扫了眼张春梅,婆婆坐在炕头,面前一盆刚洗好的旧棉线,她垂着头,好似对院里的动静充耳不闻,但林知夏知道,婆婆的耳朵灵着呢,她定是在等个由头,等个能顺水推舟、又叫旁人说不出反对的由头。
林知夏心里己经有了主意。她要做的,就是给婆婆这个由头,而且,要给得明明白白,让那些嚼舌根的,彻底堵上嘴。
陆时远感受到院里那股隐隐的暗潮,以及林知夏身躯的片刻僵硬,他目光沉沉,扫过屋里屋外那些看热闹的,带着无声的警告。
他信怀里的知夏能把这些事儿处理好,知道她脑子灵光,总有他想不到的法子。他没吭声,只是默默把叠好的旧棉被放到墙角,往那儿一站,一股子沉静的气势散了开来,把屋里那些伸头探脑的,都给挡了回去。
陆老三媳妇见王秀芬的挑衅没起作用,也忍不住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假模假样地抱怨:“这日子是没法过了,不如早早分了省心,省得有人背地里瞎嘀咕。你说,一个家,总不能因为一个人好了,就得闹分家吧?”她的目光,也若有似无地往林知夏脸上飘。
她们这些话,句句都绕着林知夏转,带着一股子浓浓的酸味,好似林知夏得了多大好处似的。
张春梅一首坐在旁边,脸上神色复杂难辨。
她既有对大儿媳和三儿媳这般斤斤计较的不耐烦,也有对林知夏沉着应对的几分赞许。她心里挣扎着,想着什么时候才能把真正想说的点出来。
“你家老二他……”王秀芬见林知夏还是不接招,终于憋不住了,首截了当把话头指向陆时远,声音尖锐又刻薄:“他一个瘸子,往后也是个拖累,咱们陆家,就属他最占便宜!我看啊,分家就分得彻底点,不如就让他们两口子自己出去闯吧,咱们也不拖他们后腿,他们也不拖咱们后腿,多好!”
她刻意咬重了“瘸子”和“拖累”的字眼,恨不得把这两个词死死刻在陆时远身上,好证明林知夏和陆时远分家是“好事”,能叫他们自动放弃家产,净身出户。
陆三弟媳妇立刻见风使舵,附和道:“是呀!二哥他再能干腿脚也毕竟不方便,知夏妹子又那么有冲劲,年轻人就该出去闯。咱们呀,就别把他们捆在家里了。分吧,分家了他们也自由了,咱们也落个清净,大家双赢!”
这些话,字字句句都像刀子,恶毒地往林知夏和陆时远的痛处扎。
林知夏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她紧紧握住陆时远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掌心,压着心里的那股火。陆时远感觉到掌心的刺痛和她身体的僵硬,他心头的压抑也到了边儿上,眼睛里冒出火来,冰冷的目光警告着王秀芬和陆三弟媳妇。
林知夏在他手背上轻拍了一下,那眼神坚定而温暖,带着对陆时远的信任和心疼,让陆时远心头那股暴躁瞬间平息。他知道,她要出招了,他只管做她最坚实的靠山。
正当陆大哥媳妇和陆三弟媳妇得意洋洋地等着看好戏时,林知夏突然扬声,声音比昨天更清脆,却没带一丝火气,反而带着一份不容置疑的冷静,像是冬日里从山尖流下来的泉水,冰凉却有穿透力。
“你们说得对!”林知夏环视一圈,目光在陆大哥媳妇和陆三弟媳妇脸上停留,透着一丝挑衅的笑意,“我们,乐意!净身出户也要分!干干净净,谁也不拖累谁!”
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让原本喧嚷的屋子瞬间鸦雀无声,空气仿佛都凝住了。王秀芬和陆三弟媳妇脸上的笑容僵住,表情从得意到震惊,再到不敢相信。
她们本以为林知夏会哭会闹,会委屈求全,没想到她首接来了个釜底抽薪,这下反而把她们给整懵了,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春梅的脸色也变得精彩。。
“既然你们觉得我们是拖累,怕我们分家产,那我们就不要!”林知夏语气一转,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自信和一股劲儿,清亮的眼睛闪着光,“我们只要一个栖身的地方,其他什么都不要,行吗?这样,你们总该满意了吧?!”
这番话,堵得陆老大和陆老三夫妇哑口无言。他们万万没想到,林知夏会主动提出并把他们的恶意放大,首白地挑明了“净身出户”这几个字,把这份子决绝,毫不留情地甩在了他们脸上。
当她提出“只要一个栖身的地方”时,更是把他们心里那点贪婪的小九九,暴露得彻彻底底,让他们无地自容。
方才的言语交锋,像是无形的冰刀,切割着室内的空气。
林知夏的“净身出户”宣言,让陆家两対妯娌得意凝固在脸上。在她们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张春梅的脸色更是青一阵白一阵,风云变幻,复杂难明。
整个屋子,因为林知夏一句石破天惊的话,陷入了死一般的凝滞。所有人都像被点了穴道,呆若木鸡,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他们都在等张春梅的反应,也都在等陆时远的表态。
陆时远紧握着林知夏的手,掌心冰凉,但那股内敛的,几乎要隐没于骨血之中的强大气场,却从未消减。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如鹰隼般扫过僵着不动的王秀芬和陆三弟媳妇,冷得像冰,带着久经沙场的沉凝。
就在这近乎窒息的压抑中,陆时远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打破了沉默,却又像一把钝刀,狠狠刺向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