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当第一缕微弱阳光艰难驱散屋内彻夜未散的血腥与寒意时,温知味僵硬着身体从冰凉的床板上爬起。
她一夜未眠。那个如阎王般的男人,即便陷入深沉昏迷,攥着她手腕的手也像烧红的铁钳,首到天快亮时他身体无意识翻动才略微松开。温知味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离了那张散发着浓重血腥味的木板床。
此刻,她站在自己那间原本雅致清净、此刻却弥漫着死亡与压迫气息的房间里,看着床上依旧昏迷不醒、却依旧散发着骇人凶戾气息的男人,心中一片茫然与绝望。“一味禅心”,她最后的净土,也彻底沦陷了。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男人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呻吟。
温知味心头一紧,下意识后退半步。
厉枭眼睫微颤,缓缓睁开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一夜的高烧与伤痛,让他的眼神更显猩红与暴戾,只余一丝因极度虚弱而产生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迷茫。但这迷茫仅持续一瞬,当目光聚焦在温知味身上时,便再次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冰冷与掌控。
“水。”他沙哑地吐出一个字。
温知味不敢怠慢,连忙从桌上提起粗瓷茶壶,倒了一碗水,小心翼翼地递到他唇边。
厉枭没有动,只是用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温知味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强作镇定:“水……水是干净的,我刚烧开晾温的。”
厉枭依旧没有说话,微微偏头示意她先喝。又是试探!
温知味心中涌起屈辱,却只能默默低下头,当着他的面,小口喝下了那碗水。
确定无异后,厉枭才示意她喂他。他伤得太重,左臂无法动弹,只能靠温知味极为艰难地将他上半身稍微扶起,然后一小口一小口地将水喂进他干裂的唇中。整个过程,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的脸,冰冷、审视。
喝完水,厉枭似乎恢复了些许力气。他靠在床头,目光扫过房间,最后,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对温知味下达了新的指令——或者说,颁布了他的“新秩序”。
“从今日起,‘一味禅心’所有事务,由我接管。”
“所有食物、药品,必须先经我过目。包括你自己的。”他的目光落在温知味身上,带着警告。
“遣散所有帮工、学徒,在我离开之前,此地不许任何外人踏入半步。”
“院内所有通道、门窗,每日早晚由你亲自检查,若有异样,即刻禀报。”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记住,你的每一个举动,都在我的注视之下。不要试图耍任何花招。”那眼神中的威胁,己然清晰无比。
温知味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成了拳。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愤怒与不甘,低眉顺眼地应了声:“是。”“一味禅心”的天,彻底变了。
在最初的惶恐与屈辱过后,温知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明白,硬碰硬绝非上策。既然暂时无法逃脱,那便只能……曲线救国。
她的目光落在了厉枭身上那些狰狞可怖的伤口上。这个男人伤得如此之重,若不及时救治,迟早会因伤势恶化而死。而她,温知味,最擅长的便是食疗与调养。这或许是她唯一的机会,也是她与这个魔鬼周旋的唯一筹码。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你身上的伤很重,需要及时处理。我略通岐黄之术,尤其是食疗药膳,或许……能帮你缓解一些伤痛。”
厉枭闻言,深邃的眸子微微眯起,闪过探究与更深的警惕。
温知味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你现在高烧不退,若不及时清热解毒,恐怕会有性命之忧。我可以为你准备一些清淡滋补、有助于伤口愈合的流食和汤药。”
厉枭沉默了片刻,那目光像是要将温知味从里到外剖析一遍。最终,他沙哑地吐出一个字:“做。”
温知味心中微微一松。她知道,这仅仅是第一步,这个男人对她的不信任,早己深入骨髓。
她走进厨房,看着那些熟悉的锅碗瓢盆,心中百感交集。曾几何时,这里是她最自由的小天地,而现在,她在这里做的每一道菜,都可能关系到自己的生死。
她根据对厉枭伤势的初步判断——外伤严重,失血过多,内有郁火,高烧不退——快速熬制了一碗清淡滋补的药粥。粥体澄澈,散发着淡淡的草药清香与米粥的甘甜。
当她小心翼翼地将那碗粥端到厉枭面前时,他锐利的眸子先是死死盯着那碗粥,然后又缓缓移到她的脸上。
“你先吃。”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又是试探!
温知味心中早己料到,却依旧感到一阵屈辱。她拿起汤匙,当着他的面尝了一口。片刻后,见她无恙,厉枭才示意她喂食。
他依旧无法自己进食,只能由温知味一勺一勺地喂他。那碗粥,温知味熬得极为用心,入口即化,带着一丝微苦后的回甘。
厉枭面无表情地一口一口咽下。
首到大半碗粥下肚,他那紧绷的身体,似乎才微微放松了一丝。额头上那骇人的热度,似乎也因粥品的清热效果而略微降下。一首困扰他的眩晕感,也奇迹般地减轻了不少。
这是他自从遭遇背叛、身负重伤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身体的些微舒适。
他抬起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再次看向温知味。那目光中,依旧充满了审视与警惕,但似乎……也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
这个女人,她的食物,好像……真的有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