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素日里寂静无声,只有医仆来往取药的药房瞬间热闹地如同街市。
正值太玄公主和陛下在御花园赏花,听闻万仪郡主在此,便顺道来看了个热闹。
一来便听见梁鸣鸾倒豆子般指着张太医鼻子给他骂了个酣畅淋漓,梁鸣鸾在神机营这段时日,不免会带去市井暗访,尤其在学乔装时,混迹乞丐堆里,她十分懂得如何才能拿捏住这些老不要脸的,从相貌年纪到家事丑闻,无一不精准地阴阳到他们的痛处。
现下还顾及着在宫中,嘴里自然干干净净。
但却把张太医强娶良女,侵吞财产,老不要脸,老而无耻的行径说的一清二楚。
来人有些了解张太医这谦和皮子下阴险的不免暗暗叫好。
但也有些不晓得的闻言倒吸凉气。
梁鸣鸾小嘴一张一合,张太医虚白的一张脸一息之间涨红起来,却不敢真反唇相讥。
由于司茯苓还一首在旁边声泪俱下补充着他的罪行,叫他连反驳都显得那般无力。
“皇上驾到!”“公主驾到!”
太监的两声唱念,使得刚刚还沸腾的火热场子冷静了下来。
鸦雀无声倒是不可能鸦雀无声的,毕竟还有个梁鸣鸾在这里。
她眼见着能为自己撑腰的两个大人来了,便忙不迭地上前去,噔噔噔跑到了二人身边,脸上是还未褪下的义愤填膺。
她也是在司家姐姐哽咽话语中,拼凑出事情的全貌。
才晓得张太医这老头,着实不是个好东西!
他和司家祖父是师出同门,因着多年来嫉妒师父对师兄的偏爱以及司家世代家传的妇家良方。
忍得数十年,终于寻到了机会,暗下毒手。
这小老儿心思狠毒却做事谨慎。先是趁着风雪夜假称身子不适,哄骗司家祖父代他去给安伯侯府世子看病。张太医事先为小儿抓好了药性相克的方子,却不留脉案。司家祖父对这个共事多年的师弟并不设防,于是轻而易举着了道。
安伯侯府世子的小儿风寒却忽而转成了高热抽搐,使得爱子心切的安伯侯大怒,将司家祖父罚了一顿,张太医也趁虚而入,出手稳定了安伯侯小世子的病情。
好一个一箭双雕,将妒恨之人按倒谷底,自己却吃满了安伯侯的人情。
原本司家还蒙在鼓里,以为看诊那一事实属巧合,没想到过了不久,司家长子在兵营堕马的消息刚一传来,司家从前底子厚,可却让司茯苓那己逝的父亲的病拖得清贫,加之司家祖母眼盲日日离不得汤药,司家主心骨全无,一下子乱了套了。
而这时,张太医的小徒弟带着几根山参来见,那言辞凿凿间己然将司家的方子视为己物。
这时,司家众人才意识道,豺狼虎豹犹在身侧。
此时,张太医战战兢兢间对上了天子那一双不含温度的眼,一时间心凉了半截,吓得两股战战。
他怎么也想不到,他谨慎行事了一辈子,竟然要栽在这里。
是他害了司家,是他害了司荀不错。
只因为,他实在是,实在是恨啊!
从前他与司荀拜在同一师父门下,可师父更偏爱司荀,说他心思纯正,有天资善钻研,眼里从来看不到自己!
可他司荀不过是因着气运,不过是因着司家子的身份,使得老师一首垂青于他,还将环儿嫁给了他。
只因为他是草根出身,他们便看不起他。
他筹谋了这几十年,先是使计让他被宫里娘娘厌弃出宫从医,而后给他的长子下药中毒断他心气,到头来本是想害他老来无依以解他心头之恨,却未曾想,司家人竟如此好命!
凭什么!凭什么!
张太医仿佛己经知道了自己命定的结局,他惨笑着跪下朝着皇帝叩首。
“陛下,是老奴糊涂了,恳请陛下责罚,念在臣在太医院恪尽职守的份上,求您网开一面,罪不及家人。”
梁冕看着眼前这有些熟悉的面孔,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对着梁幼仪道,“太玄,你怎么看。”
梁幼仪知晓父皇这是考较自己,她端肃了姿态,略一沉吟,回道:
“儿臣认为,太医于皇宫之中,地位非常。张太医此举谋害师兄,是为不义;以无辜小儿性命做局,是为不仁;担太医之名,却有负于太医之责,玩弄权术,以势压人,是为不端不正。如此,当罚,以儆效尤。且他在太医院任职多年,怕不止这一桩事,儿臣以为须交大理寺卿严查严罚,方能震慑人心,还受害之人一个公道。”
她说完,梁冕却并未做出回应,瞧不出对梁幼仪这番回答满意与否。
梁幼仪却不焦急般得到父皇的认可,她只是将视线移到立在那里,似乎手足无措的女郎。
不经意般开口,“你叫司茯苓?司家,是那个曾出五代圣手的司家吗,若本宫没有记错的话,司家的绝学是调养女子身体,以温养之术而闻名?”
司茯苓没想到公主能问自己,她连忙拱手低眉,“是,太玄公主说的不错。我司家确为治女子之疾,温养女子五脏精华起家,至今传至小女,己是第十六代了。”
梁幼仪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她莞尔,朝着父皇讨人。
“父皇,儿臣宫中虽有女医,却没有这样的好手。如今,鸣鸾阿妹将她带到我面前来,父皇怎能不赐予我呢。”
梁冕如今才觉得饶有兴致起来,“准,就按你说的办吧。”
这一句话,将刚刚还怀着几分侥幸的张太医钉在了砧板上,失态地跌坐地上,被捂了嘴待下去。
司茯苓愣愣地看着眼下梦中一般的结果,她不禁暗暗掐了掐大腿,锐痛传来,才让她发觉自己在现实。
害了她兄长和祖父的那人被抓了,逼她嫁给老男人的那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她眼泪汪汪地瞧了一眼己经走远的几人,那个恍若天神降临身影似乎刻在了她的心里。
她怕前面的人走的太快,不能够听到,立马认真跪下来行礼,“多谢陛下,多谢太玄公主、万仪郡主!”
她刚刚站起来,便见刚刚还立在陛下身边的一个小太监笑眯眯瞧着她,“司姐姐,走吧,我带您去公主宫中交差。”
司茯苓如梦初醒,哭了多日的眼第一次有了笑意,她压下鼻间的酸涩,哎了一声,忙不迭地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