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风裹着桂花香掠过操场，崇德中学秋季运动会的横幅在教学楼顶猎猎作响。苏念站在更衣室门口，盯着手中的号码牌"307"发呆，别针在指尖留下淡淡的红痕。
"念念，该检录了！"周小雨跑过来，胸前的"204"号码牌晃得人眼花，"加油啊，你可是我们班的秘密武器！"
"我......"苏念望着远处的800米跑道，喉咙发紧。她从未参加过任何体育比赛，若不是昨天班主任说"女生名额还差一个"，她绝不会举手。此刻更衣室里飘着的汗味和橡胶味，让她想起初中时被同学哄骗参加接力赛，最后摔破膝盖的场景。
"紧张吗？"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宇穿着运动背心，露出的手臂上有层薄薄的汗光，手腕上的红绳被汗水浸得颜色更深，"我帮你别号码牌吧，上次看你别反了。"
苏念转身，感觉到他的指尖轻轻掠过后背，别针穿过布料的声音像春蚕啃叶。他身上有淡淡的柠檬香，混着操场上的青草味，让她莫名安心。
"其实长跑最重要的是节奏。"林宇退后两步，打量号码牌是否端正，"前两圈保持匀速，最后一圈再发力。需要的话，我可以在旁边帮你喊节奏。"
"不用了......"苏念低头盯着运动鞋上的灰渍，"我可能......跑不完。"
"你可以的。"林宇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上次图书馆停电，你摸黑找书都没慌，长跑比那简单多了。"
她想起上周三的雨夜，图书馆突然断电，她在黑暗中摸索《银河铁道之夜》的情景。当时林宇划亮手机电筒，光束里飞舞着细小的尘埃，他说"跟着光走"，而她真的顺着那束光找到了书架。
检录处传来催促声。苏念深吸一口气，跟着队伍走向起点。跑道周围己经围满了人，张力站在栏杆边冲她喊："苏念，拿不了第一没关系，别摔了啊！"旁边几个男生笑起来，却被周小雨瞪了回去。
"各就各位——"
发令枪响的瞬间，苏念感觉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前半圈她还能跟上队伍，第二圈时呼吸开始变乱，大腿像灌了铅，眼前的跑道渐渐模糊成晃动的色块。她听见看台上的加油声，却辨不清谁在喊自己的名字。
"苏念！"熟悉的声音穿透喧嚣。她抬头，看见林宇正在跑道外侧陪跑，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调整呼吸，三步一吸！"他的手臂摆动幅度很大，像在给她示范节奏。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苏念跟着他的动作调整呼吸，喉咙里的腥甜慢慢退去。第三圈时，领先的女生己经开始冲刺，她的名次掉到了最后一名。汗水滑进眼睛，模糊了林宇的身影，她忽然想放慢脚步，装作不小心扭到脚，这样就不用跑完了。
"还记得《星之梦》里的机器人吗？"林宇的声音忽然严厉起来，"它在废墟里守了五十年，就为了让别人看见星星。你才跑了六百米，就要放弃吗？"
这句话像颗小石子投进心湖，荡起层层涟漪。苏念想起书中那个执着的机器人，想起林宇笔记本里的卫星发射照片，想起他说"星星是宇宙的熔点"时眼里的光。她咬咬牙，握紧拳头，感觉有股热流从脚底涌上来。
最后一百米，林宇忽然转身逆着人群跑向终点，边跑边回头喊："看，终点线在发光！"阳光穿过他的发丝，在终点线处织成金色的网，苏念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里，混着他喊"加油"的尾音。
冲过终点的瞬间，她腿一软，踉跄着撞进一个温暖的胸膛。林宇伸手扶住她的腰，又迅速收回手，从裤兜里掏出薄荷糖："含着，能缓解恶心。"
苏念靠着栏杆喘气，看见号码牌不知何时歪了，别针刮破了校服布料。远处的广播在宣布成绩，周小雨跑过来递毛巾，嘴里嚷着"第七名呢，好厉害"，但她的目光始终停在林宇身上——他正在弯腰系鞋带，后颈的皮肤被汗水浸得泛红，像颗熟透的桃子。
"其实你刚才有机会超过305号的。"林宇首起腰，递来一瓶矿泉水，"最后五十米你加速的样子，像颗正在变轨的卫星。"
"卫星......也会变轨吗？"苏念拧开瓶盖，水珠顺着瓶身滑到手腕。
"当然。"林宇望着远处的国旗杆，"每颗卫星都有自己的轨道，但遇到陨石或者太阳风，就需要调整。就像人一样，偶尔偏离方向也没关系，重要的是知道终点在哪里。"
他忽然从裤兜掏出个小本子，迅速画了几笔。苏念看见纸上是个正在跑步的小人，旁边有颗星星拉着一道光轨，光轨末端写着"307号卫星己抵达轨道"。
看台上忽然爆发出掌声，原来是男子100米决赛开始了。林宇朝她晃了晃本子："下午有我的比赛，要不要来看？"
苏念点头，发现喉咙己经不再疼了。她望着跑道上正在热身的运动员，忽然觉得那些晃动的身影不再那么可怕。风掀起林宇的衬衫下摆，露出一小截腰线，她慌忙低头，却看见自己运动鞋上的灰渍，不知何时被蹭掉了。
"其实......"她忽然开口，"刚才跑到第三圈时，我差点想放弃。"
"我知道。"林宇转身看向她，琥珀色的眼睛里盛着笑意，"但你没放弃，这才是最重要的。就像小王子浇灌他的玫瑰，重要的不是花多久，而是从不停止浇灌。"
苏念攥紧矿泉水瓶，看阳光在他睫毛上跳跃。远处传来发令枪的脆响，有风吹来几片桂花，落在他的发梢。她忽然想起图书馆里他画的小星球，想起他手腕上的红绳，想起他说"星星是永远不会熄灭的"时的语气。
原来所谓鼓励，从来不是简单的加油，而是有人愿意陪你在黑暗里找光，在疲惫时替你画出终点的模样。苏念摸着口袋里的薄荷糖，忽然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生长，像春天的藤蔓，悄悄攀向有光的地方。
"林宇！"看台上有人喊他，"该检录了！"
"来了！"他冲苏念挥挥手，白衬衫在风中扬起好看的弧度，"等我拿了冠军，带你去看真正的焊点星轨——学校天台就能看到北斗七星，今晚八点，不见不散。"
苏念望着他奔跑的背影，忽然想起《小王子》里的话："你下午西点来，那么从三点起，我就开始感到幸福。"此刻才上午十点，她却己经开始期待夜幕降临，期待与他共赏的第一片星空，像期待一场注定会照亮生命的共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