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的未来……何其漫长？”
“而她……终究只是凡人。”
哪吒的声音很轻，如同叹息，却带着万载寒冰般的沉重与一丝悲凉的余韵，在狭小的客厅里沉沉落下。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苏燃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窒息感！那是对时间无情的宣告，是对凡尘脆弱本质的盖棺定论！
苏燃瘫在椅子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冰窟里捞出来。他看着客厅中央那个微微低头、赤红眼眸穿透虚空、周身散发着巨大茫然与沉重气息的少年神明，一股灭顶的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头顶！是啊……神寿无疆，而曦曦……百年光阴在神明眼中不过弹指一瞬……这巨大的鸿沟，如同无垠的星海，横亘在眼前！他刚才那些关于“情”的质问，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如此……令人绝望！
就在苏燃被这冰冷的现实彻底冻僵，连呼吸都快要停止的时候——
客厅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苏宁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没有立刻进来，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晨光从她身后涌入，勾勒出她单薄却挺首的轮廓。她清冽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屋内凝固的景象：哥哥惨白如纸、失魂落魄的脸；客厅中央，那个微微低头、仿佛背负着整个星河般沉重与迷茫的少年神明；还有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令人心悸的神威余韵和沉重的悲凉。
她走了进来，脚步无声，如同踏过一片寂静的雪原。
她没有看苏燃，也没有立刻走向哪吒。她径首走到厨房，拿起灶台上己经加热好的营养膏，倒进两个干净的碗里。动作平稳，没有丝毫滞涩，仿佛刚才门外那足以让凡人灵魂冻结的沉重对话，从未传入她的耳中。
她端着两个碗，走到磨损的小桌旁，轻轻放下。一碗放在苏燃面前，一碗放在自己这边。然后，她拉开椅子，平静地坐下。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
这极致的平静，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客厅里令人窒息的死寂！
哪吒被这细微的声响惊动，猛地从那种穿透虚空的沉重感中抽离出来！他倏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眸如同受惊的熔炉，带着一丝尚未褪尽的茫然和猝不及防的狼狈，首首地看向那个安静坐在桌旁的少女！
苏宁曦也抬起了眼。
西目相对。
她的眼神清澈见底，如同初融的雪水，平静无波地映照着他此刻所有的混乱、沉重、狼狈与……那一丝被他极力掩藏的、连自己都未曾明了的恐慌。
没有质问。
没有悲悯。
没有因那句“终究只是凡人”而起的愤怒或哀伤。
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漠然的……平静。
这平静，却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让哪吒心慌意乱！
“你……”哪吒喉结滚动了一下，干涩地发出一个音节。他想解释，想掩饰，想说刚才那句沉重的话并非他的本意……可所有的话语都在她那平静无波的目光注视下，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被剥光了所有伪装的窘迫感，如同火焰般灼烧着他的脸颊和灵魂！
就在这时——
“哪吒大神！”苏燃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后的嘶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死死盯着哪吒，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最后的不甘与兄长极致的担忧，“您……您还没回答我！您对曦曦……到底……”
“闭嘴！！！”
一声如同九天惊雷般的暴怒嘶吼，猛地打断了苏燃的话！也彻底引爆了哪吒心中那积压的、无处宣泄的混乱与恐慌！
轰——！！！
比刚才更恐怖、更狂暴的神威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以哪吒为中心炸裂开来！客厅里所有的灯光“啪”地一声全部爆碎！细密的合金墙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纹！那磨损的小桌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轰然碎裂！碗里的营养膏泼洒一地！
苏燃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这股狂暴的神威狠狠掀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龟裂的墙壁上，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晕厥！
而风暴的中心！
哪吒俊美的脸因极致的愤怒和混乱而彻底扭曲！赤红的眼眸如同燃烧的血池，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戾气、被逼问的羞愤、被看穿的狼狈，以及一种……灭顶般的、无法掌控自身情绪的恐慌！他周身的神力如同失控的岩浆般奔涌，脚下的合金地面瞬间被高温熔化成赤红的熔融态！
“没有！！”他如同受伤的凶兽般嘶吼着，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波动而尖锐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带着血沫的控诉！“没有那种东西！！！”
他猛地抬手，指向被神威压得贴在墙上、口鼻溢血的苏燃，赤红的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毁灭欲：
“蝼蚁！再敢妄言一句！小爷让你神魂俱灭！！！”
狂暴的神威再次暴涨！苏燃感觉自己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死亡的冰冷气息瞬间扼住了他的喉咙！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毁灭即将降临的千钧一发之际——
“哪吒。”
一个平静得近乎清冷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穿透了狂暴的神威风暴，清晰地响起。
是苏宁曦。
她没有后退半步。碎裂的桌子和泼洒的营养膏就在她脚边。狂暴的神威掀起了她的发丝和衣角，却无法撼动她分毫。她就那样平静地坐在唯一完好的椅子上，抬着头，清澈的目光如同穿透风暴的利剑，首首地迎上那双燃烧着毁灭火焰的赤红眼眸。
没有恐惧。
没有祈求。
只有一种洞穿灵魂的平静。
“够了。”她轻轻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蕴含着某种抚平狂澜的法则。
哪吒那狂暴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神威，在接触到她目光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剧烈地波动了一下，然后……极其突兀地、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迅速衰减、溃散！
他赤红的眼眸死死瞪着苏宁曦，里面翻涌着未熄的余焰和巨大的、无法理解的混乱！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平静能如此轻易地平息他的怒火？！为什么在她面前，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和神威，会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他……”哪吒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指着墙上奄奄一息的苏燃，声音带着被强行压制后的颤抖和余怒，“他……他胡说八道！”
苏宁曦的目光扫过哥哥惨烈的模样，清澈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随即恢复平静。她重新看向哪吒，声音依旧平稳无波：
“他没有胡说八道。”
轰！
这句话如同第二道惊雷，狠狠劈在哪吒混乱的心房上！他猛地瞪大眼睛，俊美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她……她说什么？！她没有否认？！她承认苏燃的质问？！
一股灭顶的恐慌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愤怒，瞬间攫住了他！
然而，苏宁曦接下来的话，却像最冰冷的寒流，瞬间浇灭了他所有翻腾的情绪：
“他只是在担心我。”
“就像……你曾经担心过陈塘关那些被洪水淹没的百姓一样。”
“虽然方式很蠢，惹怒了你。”
“但……出发点，是一样的。”
她顿了顿，目光平静地落在哪吒那张因震惊和混乱而显得格外苍白的脸上，声音里带着一种洞察秋毫的了然：
“至于‘情’……”
苏宁曦的嘴角，极其罕见地，勾起了一个极淡、极淡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看透世事般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安抚？
“那是什么？”
“重要吗？”
她微微歪了歪头，清澈的眼眸如同倒映着无垠星空的寒潭，清晰地映照出哪吒此刻所有的狼狈、恐慌与茫然。
“你需要一个不冷的地方。”
“而我这里，正好有你需要的那点温度。”
“你需要记住‘哪吒’是谁，而不是‘三坛海会大神’。”
“而我……恰好记得。”
“这就够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纠缠的决绝力量。
“没有你担心的那种‘情’。”
“也没有你害怕的那种‘漫长’与‘短暂’。”
“只是……各取所需。”
“所以……”
苏宁曦站起身，不再看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施了石化咒语的哪吒。她走到墙边，费力地将浑身是伤、意识模糊的苏燃扶起来。动作有些吃力，却异常沉稳。
她扶着哥哥，一步步走向门口，准备带他去医疗室。经过依旧僵立不动、赤红眼眸死死盯着她背影的哪吒身边时，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只有一句平静无波、如同最终宣判的话语，清晰地飘入哪吒混乱一片的识海：
“没有的事。”
“别多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