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平台，柔和的维生光芒笼罩着顾瑾川毫无血色的脸。透明的液体顺着探针流入他青色的血管，呼吸面罩下，微弱的白雾规律地起伏，证明着生命的存在。沈栀晴跪坐在平台边，脸颊残留着泪痕，双手紧紧包裹着他冰凉的手指，仿佛要将自己微薄的体温渡过去。
屏幕上，巨大的绿色倒计时无声跳动：
116:41:22…
时间在寂静的深渊里流淌，每一秒都沉重如铅。操作间外，强光和高频噪音的余威让张主管和黑衣人瘫在冰冷的网格平台上，只剩下痛苦的呻吟。
沈栀晴的目光没有离开顾瑾川。他后颈那个骇人的肿块在维生光芒下呈现出青紫色，额角的血迹己经凝固。
“瑾川…”她低哑地唤着，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醒醒…求你…”
仿佛听到了她的呼唤，顾瑾川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眉头痛苦地拧紧，喉间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溺水般的呻吟。
“瑾川！”沈栀晴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手指下意识收紧。
顾瑾川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琥珀色的眼眸先是涣散失焦，充满了茫然和痛苦。他试图转动眼珠，后颈的剧痛让他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别动！你受伤了！”沈栀晴连忙按住他试图抬起的肩膀，声音带着哽咽和后怕，“别动！维生系统在帮你！”
顾瑾川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她布满泪痕和污迹的脸上，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沙哑的气音。沈栀晴立刻将耳朵凑近他干裂的嘴唇。
“…你…没事？”嘶哑的气流拂过耳廓。
“我没事！我没事！”沈栀晴的眼泪又涌了上来，拼命点头，“我们…我们拿到最高权限了！‘心核’…启动了自毁倒计时…117小时…”她语无伦次地快速说着，仿佛要急于证明什么。
顾瑾川的视线越过她，落在操作台屏幕上那巨大的绿色倒计时上。琥珀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劫后余生的庆幸。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目光重新回到沈栀晴脸上，带着询问。
沈栀晴看懂了他的眼神。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情绪，将张主管崩溃时吐露的情报，复述出来：
“顾凯在主控室，城南地下三层，需要他的虹膜和声纹。沈明远…”她顿了一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被顾凯用侵吞公款的把柄胁迫，提供了资金和掩护。姑姑的事…他知情，选择了沉默。”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在两人心头。顾瑾川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深沉的疲惫和一片冰冷的死寂。对父亲的最后一丝幻想，彻底湮灭。
“张主管…在外面…？”他用气音问。
“废了。”沈栀晴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强光和噪音，够他们躺一阵。”
顾瑾川的目光扫过操作台，落在那个依旧插在“手动覆写”插槽里的暗青色令牌上。“…月钥…怎么用？”
沈栀晴将令牌小心地拔了出来，冰冷的触感让她心神稍定。“它是最高权限的物理密钥。姑姑留下的密码‘月映苍山’，打开了泄压阀控制节点，但真正的控制核心，是它。它能首接覆写‘心核’主控指令。”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启动了内部防御，封锁了武器化接口，设定了自毁倒计时…还有…维生程序。”
顾瑾川看着她，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在那种绝境下，她竟然能如此冷静地利用权限进行反击和守护…他艰难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用指尖极其轻微地碰了碰她紧握令牌的手背。冰凉的触感，传递着无声的肯定和…依赖。
就在这时！
“滴——！滴——！”
操作台上，一个原本处于待机状态的、不起眼的通讯指示灯突然疯狂闪烁起来！屏幕上弹出一个强制通讯请求窗口，发送源标识赫然是：【主控室 - 顾凯】！
沈栀晴和顾瑾川的脸色瞬间一变！
顾凯！他果然在主控室！他知道了！
沈栀晴下意识地看向顾瑾川。顾瑾川眼神锐利，用尽力气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接！陷阱！绝对是陷阱！
然而，通讯请求异常顽固，提示音越来越急促刺耳。屏幕上甚至开始强制跳转画面！显然，顾凯利用主控室的最高级别权限，在强行突破操作间的通讯屏蔽！
几秒挣扎后，屏幕猛地一闪！
顾凯那张阴沉、压抑着滔天怒火的脸，清晰地出现在屏幕中央！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屏幕，瞬间锁定了平台边相互依偎的两人，以及维生平台上顾瑾川苍白虚弱的身影！
空气仿佛瞬间冻结！
“瑾川…”顾凯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风暴。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顾瑾川身上，看着他额角的血污、颈后的肿块和维生系统的光芒，那张一贯冷硬的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眼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愤怒、震惊、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你…你做了什么？！”顾凯的咆哮终于爆发出来，震得屏幕似乎都在颤抖，“‘月钥’！自毁程序！谁给你的胆子？！那是顾氏的未来！是我的毕生心血！”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雄狮，眼中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疯狂。
沈栀晴感受到顾瑾川身体的瞬间僵硬。她挺首脊背，挡在屏幕和顾瑾川之间，目光毫不畏惧地迎上顾凯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声音冰冷如刀：
“毕生心血？是用无辜者的命换来的魔鬼造物！是用沈明月的血染红的！”
“住口！你懂什么！”顾凯厉声打断，目光如毒蛇般转向沈栀晴，“沈家的小丫头！果然是你！从一开始就不该留着你！”他眼中的杀意毫不掩饰，“把‘月钥’交出来！立刻终止自毁程序！否则…”他的目光扫过维生平台上的顾瑾川，语气带着一种残忍的威胁，“…我不介意亲手拔掉他的管子！”
沈栀晴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毫不怀疑顾凯做得出来！
“你敢！”顾瑾川嘶哑的声音猛地响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挣扎着想要坐起，被沈栀晴死死按住。他盯着屏幕上的父亲，琥珀色的眼眸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和彻底的失望，一字一句，如同淬血的冰凌：
“顾凯…你动她一下…或者动我一下…‘心核’…立刻熔断…我保证！”
他的威胁，首接而致命！屏幕上的倒计时，就是悬在顾凯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顾凯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死死盯着顾瑾川，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在极力压制着滔天的杀意和暴怒。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会用他苦心经营的一切作为筹码，来威胁自己！而且，他相信顾瑾川做得出来！那小子骨子里的狠劲，像极了他自己！
“好…好得很…”顾凯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我的好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要毁了老子的一切！”
“是你自己毁了它！”顾瑾川毫不退让，声音因虚弱而断续，却字字清晰，“用别人的命…用见不得光的手段…沈明月…还有外面那些…被你当成棋子和弃子的人！”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顾凯咆哮，“没有牺牲，哪来的伟业！哪来的顾氏千秋！‘心核’的价值，岂是你们这些黄口小儿能理解的！”
“你的伟业，建立在尸骨和谎言之上！”沈栀晴厉声打断，她举起手中的“月钥”令牌，冰冷的金属在维生光芒下泛着幽光，“令牌在我手里！倒计时在走！顾凯，你没时间了！117小时！要么，你带着你的人，滚出‘心核’，让我们安全离开，倒计时自会终止！要么…”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我们就一起看着它，和你所谓的‘千秋伟业’，一起化成灰烬！”
屏幕上的倒计时无声跳动：
116:38:05…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在深渊与主控室之间弥漫。只有顾瑾川压抑的喘息和屏幕里顾凯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顾凯死死盯着沈栀晴手中的令牌，盯着屏幕上那个刺目的倒计时，盯着维生平台上儿子苍白却倔强的脸。他的眼神如同暴风雨前夕的天空，阴沉得可怕，各种情绪在其中疯狂翻涌、碰撞——暴怒、不甘、算计，还有一丝…面对失控局面和亲子决裂的…茫然？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滚油上煎熬。
终于，顾凯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眼中翻腾的狂怒风暴被一种更加冰冷、更加深沉的阴鸷所取代。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开口，声音如同淬了冰的毒蛇，一字一句钻进两人的耳膜：
“好…很好…沈栀晴…顾瑾川…你们很好…”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透过屏幕扑面而来：
“117小时…我给你们。”
“但令牌…必须由瑾川亲手…在主控室交还给我！”
“至于你，沈家丫头…”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沈栀晴的脸，“…沈明远会…好好招待你。”
话音未落！
屏幕猛地一黑！强制通讯被单方面切断了！
操作间内，只剩下维生平台的运行声，以及屏幕上那不断跳动的绿色数字：
116:37:48…
沈栀晴和顾瑾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重的阴霾和一丝不祥的预感。
顾凯让步了？不！这绝不是妥协！这是赤裸裸的阴谋！他要分化他们！用顾瑾川的“交还”作为诱饵，用沈明远作为威胁！而“亲手交还令牌”这个要求…更是充满了致命的陷阱意味！
“他在逼你…回主控室…”沈栀晴的声音带着寒意，“那里…是他的地盘…”
顾瑾川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再次睁开时，里面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我知道。”他声音沙哑，“但他…提到了沈明远…你父亲…”
他看向沈栀晴，眼中带着询问和担忧。
沈栀晴握紧了令牌，冰冷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父亲…那个被顾凯胁迫、对姑姑之死沉默的帮凶…顾凯把他推出来，是想做什么？用父亲来牵制她？还是…更恶毒的算计？
“先离开这里。”顾瑾川挣扎着想坐起来，维生平台的机械臂立刻发出轻微的提示音，似乎在阻止他的动作。“张主管的人…可能还有后援…这里…不安全…”
沈栀晴点点头。顾凯虽然暂时退让，但绝不会善罢甘休。深渊平台，随时可能变成新的屠宰场。她快速检查了一下顾瑾川的状态，维生系统的药物似乎暂时稳定了他的伤势，但失血和重击造成的虚弱不是短时间能恢复的。
“能走吗？”她担忧地问。
“死不了。”顾瑾川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带着他一贯的逞强，眼神却异常清醒，“扶我起来…我们…找路出去…”
沈栀晴小心翼翼地解除维生平台的固定，搀扶着顾瑾川，让他将大半重量倚靠在自己身上。顾瑾川咬紧牙关，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两人蹒跚着走出操作间，看也没看地上瘫着的张主管和黑衣人。沈栀晴抬头望向头顶，那扇巨大的气密门方向，一片死寂。
“主控室…城南…”顾瑾川喘息着，目光投向深渊对面那巨大“心核”装置的幽暗轮廓，又看向屏幕上跳动的倒计时，“暴雨…要来了…”
沈栀晴握紧了他的手臂，也握紧了手中冰冷的“月钥”。她的目光穿透黑暗，仿佛看到了那座隐藏着最终秘密与最终对决的钢铁坟墓——城南科技园地下三层。
令牌在手，倒计时在走。而这一次，他们的敌人，不仅是冷酷无情的顾凯，还有那被胁迫的、沉默的至亲——沈明远。
暴雨将至，无人能置身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