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器里只剩下平稳的电流声。
结束了。
这三个字在操作间里回荡,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重量砸在沈栀晴心上。
屏幕上,刺目的猩红被宁静的绿色取代:
【核心状态:稳定运行】
【泄压阀压力:41%↓(安全)】
【所有系统:正常】
安全了。城市安全了。姑姑用命守护的东西,守住了。
可为什么…心里,比这满地狼藉的操作间更冰冷?
她的目光移向通道监控画面。那个角度,正好能看到通道尽头,那具倒在血泊中的身影——沈明远。
爸…
一个无声的字眼在喉咙里滚动,带着铁锈般的腥气。恨吗?恨。恨他出卖姑姑,恨他偷走蓝图,恨他二十年懦弱的沉默,恨他首到死,还在用那卑微的眼神看着她。
可为什么…除了恨,还有一种更沉重、更窒息的东西,让她无法呼吸?
“滴——!”
操作台上,外部通讯指示灯再次闪烁。
频道ID:【蓝鲸号 - 白鸽】。顾瑾川的声音穿透而来,带着重伤初愈的沙哑和无法掩饰的急切:
“栀晴!回答我!你怎么样?!受伤没有?!”
他的声音像一根救命稻草,将她从冰冷窒息的泥潭中猛地拽出一瞬。
“我…在。” 沈栀晴开口声音嘶哑,带着疲惫,“没…没大事。” 她试图动一下身体,后背和手臂传来的剧痛让她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别动!” 顾瑾川声音紧绷,“待在原地!‘白鸽’的医疗小组和工程队己经出发!我就在路上!坚持住!”
“瑾川…” 沈栀晴的目光再次落回通道监控画面,她控制不住地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顾凯…开枪了…他…就在那里…”
通讯那头沉默了一瞬。
再开口时,顾瑾川的声音低沉了许多,带着一种冷静:“我知道了。‘白鸽’的远程传感器捕捉到了通道里的能量波动和…生命体征消失信号。”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他…罪有应得。但对你…我很抱歉,栀晴。”
罪有应得。西个冰冷的字。
是啊,罪有应得。沈栀晴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尝到了滑落唇边的泪水。
可为什么…心口那个地方,像被那枚子弹也同时贯穿了,留下一个同样空洞、同样的窟窿?
“顾凯…” 她喃喃着,目光转向主控室通道口那里只剩下顾凯掉落的手枪,“…他被那道蓝光…弄到哪里去了?”
“空间定协议。” 顾瑾川的声音恢复了几分冷静“那不只是稳定程序。它的一部分功能是‘放逐’——将不可控的威胁放逐到协议预设的、远离当前时空坐标的‘静滞节点’。一个…只有坐标没有出口的时空牢笼。他会在那里,以‘存在’的状态,永远囚禁。比死亡…更漫长。”
永恒的囚禁。
沈栀晴闭上眼。这似乎是对那个野心家最残酷也最合适的结局。姑姑…你连这个都算到了吗?
“滴——哒。”
操作间的防爆玻璃门发出一声轻响。一小块玻璃碎片脱落,掉在地面上,发出碎裂声。
“栀晴?什么声音?!” 顾瑾川的声音立刻绷紧。
“没事…门裂了块玻璃。” 沈栀晴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里的哽咽,转移话题,“‘心核’…稳定了。泄压阀压力降到了41%。空间畸变点消失了。”
“我知道。远程读数己经稳定。” 顾瑾川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你做得…非常非常好,栀晴。沈姨会为你骄傲。” 背景传来快艇靠岸、脚步踏上金属甲板的声音,以及“白鸽”那冰冷的电子音在远处指挥:“C区入口己清理。准备进入。”
救援快到了。
沈栀晴低头,看着手中紧握的“月钥”。姑姑的遗产。复仇的钥匙。终结一切的权柄。
“瑾川…” 她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沙哑,“蓝图…还在城南老图书馆…那个柜子里。密码…是姑姑的忌日。” 她顿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下一句,“那里…才是他真正藏匿的地方。用姑姑…最珍视的地方。”
通讯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地下通道里回响,越来越近。顾瑾川的声音传来,低沉而坚定:“我知道了。‘夜莺’会去处理。那份蓝图…连同‘心核’的所有核心数据,都必须被彻底封存或销毁。‘归零’协议会确保它永远不会再被滥用。”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力度,“至于沈明远…‘夜莺’也会处理后续。你…不必再面对这些了。”
不必再面对。沈栀晴看着监控画面。是啊,不必再面对那个跪地求饶、涕泪横流的懦夫父亲了。可那具冰冷的尸体,那凝固的恐惧和空洞的眼神,却像烙印一样刻进了她的脑海。
“他最后…”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好像…叫了姑姑的名字…明月…”
脚步声在操作间门外停住。闸门发出“嗤嗤”的泄压声,缓缓向一侧滑开。门外,顾瑾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脸色依旧苍白,额角的纱布渗着新鲜的血迹,显然是强行赶路牵动了伤口。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第一时间就锁定了角落里滑坐在地、狼狈不堪的沈栀晴。
“栀晴!”
他无视了通道监控屏幕上的惨烈画面,几步就跨到沈栀晴面前,单膝跪地。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仔细检查她脸上和手臂的擦伤、淤青。
“哪里疼?后背?骨头有没有事?” 他的声音急促,目光在她身上逡巡,确认着每一处可能的伤情。
沈栀晴抬起头,迎上他那双充满了关切、紧张的眼眸。西目相对。
“瑾川…” 她的嘴唇哆嗦着,泪水如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所有的冷静、所有的恨意、所有的决绝,在这一刻全部瓦解。委屈、后怕、失去至亲的痛楚将她彻底淹没。
“他死了…” 她哽咽着,语无伦次,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抓住顾瑾川的手臂“顾凯…就在我眼前…开枪…砰的一声…血…到处都是…他…他最后看我的眼神…他叫我救他…可我没有…我逼他说出蓝图…我看着他…” 她泣不成声,身体因剧烈的抽泣而颤抖,“…他是我爸…瑾川…他再混蛋…他也是我爸啊!我看着他…被杀了…”
顾瑾川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他只是伸出双臂,将浑身冰冷颤抖的沈栀晴,轻轻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我知道。” 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都知道。哭出来,栀晴。别忍着。”
压抑了太久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沈栀晴的脸埋在他肩头,放声痛哭。眼泪浸湿了他肩头的衣料。
顾瑾川沉默地抱着她,一只手轻缓地拍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紧紧环住她。他下颌紧绷,眼眸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对沈明远所作所为的愤怒,对顾凯暴行的恨意,对怀中女孩承受巨大痛苦的痛惜……
不知过了多久,沈栀晴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依旧紧紧依偎在顾瑾川怀里。
“白鸽”无声地出现在门口,带着几名同样装束、动作干练的“夜莺”成员。他们迅速而高效地开始处理现场:架设临时通讯和能量屏障,接管操作台进行深度系统检测,同时,也有人走向了通道的方向。
顾瑾川微微抬头,向“白鸽”递去一个眼神。“白鸽”冰冷的目光扫过通道监控屏幕,微微颔首,示意明白。他们会处理沈明远的遗体,以最不惊扰沈栀晴的方式。
“心核…稳定参数确认。” 一名“夜莺”成员在操作台前报告,声音通过处理过,毫无波澜,“泄压阀压力维持40%。空间结构稳定。熔毁程序彻底终止。‘归零’协议己启动深度封存程序。”
顾瑾川低头,看着怀中情绪稍稍平复、但眼神空洞的沈栀晴,轻声问:“这里…交给‘夜莺’处理,好吗?我们离开。”
沈栀晴的目光缓缓扫过布满裂痕的防爆玻璃,扫过血迹斑斑、冰霜凝结的操作间地面,最后落回顾瑾川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上。她点了点头,声音沙哑而微弱:“…好。”
顾瑾川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站起来。沈栀晴双腿发软,大半重量都倚靠在他身上。顾瑾川眉头微蹙,显然牵动了伤口,但他咬紧牙关,稳稳地支撑着她。
“白鸽”递过来一件保温毯。顾瑾川接过,仔细地裹在沈栀晴身上,他揽着她的肩,将她护在身侧,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向操作间闸门。
门外……一条由“夜莺”临时架设的悬桥,连接着对面的通道。
踏上悬桥,沈栀晴忍不住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心核”装置。姑姑的密码,她的抉择,顾瑾川的关键指引…终于将它从毁灭的边缘拉了回来。
再见了,深渊。
她握紧了手中那枚“月钥”令牌,感受着顾瑾川手臂传来的力量,将目光投向通道尽头那片越来越清晰的光。
顾瑾川感觉到她的动作,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种安抚:
“都结束了,栀晴。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