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撒大斌就醒了。
这一宿睡得格外踏实。
身下的炕热乎乎的,耳边没有呼啸的风声,也没有熟悉的墙缝里钻进来的冷风。
他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感觉疲乏的身体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屋里传来灶房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伴着铲子碰锅沿儿的动静,是张翠花老师正在忙活。
他穿好衣裳,收拾利落。
刚走到灶房门口,一股子肉香就钻进了鼻子里。
不光是炖菜的味儿,还夹杂着煮肉的鲜香。
王会计也起来了。
正叼着旱烟杆儿往脸上扑凉水。
“醒啦,大斌!”张翠花抬头看他一眼,脸上挂着朴实的笑容,说:“快洗脸,早饭就好了!”
饭桌摆在热炕上,黄澄澄的小米粥己经盛好。
炕桌中间,一个白底红花的搪瓷盆里装得满满当当:雪白的五花肉片整齐地码在里面,汤色清亮,点缀着几片绿色的葱段。
“汆白肉!知道你今天要爬山,体力活儿,特意给你整的!”张翠花热情地介绍。
撒大斌心里一暖:“哎呀老师,您太费心了!”
“费啥心,都是自家做的。”
张翠花又夹了几片肉到他碗里。
“多吃点,”她叮嘱道,“这一上午山路,饿了可没处找吃的。”
王会计也坐到炕边,一边卷着旱烟一边说:“昨晚睡得安生不?”
“安生!太安生了!”撒大斌嚼着嘴里的肉,由衷地说,“老师,您家里真干净,跳蚤、虱子、臭虫什么都没有!这一宿睡得可舒坦了!”
他说的是实话。
自打来到这个年代,他就再没睡过一宿没有虫子的觉。
家里炕席里总藏着虱子和臭虫,半夜咬得人痒痒。
岳母家更别提了。
赵红棉那丫头,身上总带着股子跳蚤味儿,有时候能抓下来一把跳蚤,甚至敢捏死放嘴里。
他瞅着都膈应。
他前世听人说过,农村孩子穷,没零嘴,拿抓虱子当玩儿。
王会计一听这话,得意地笑了笑。
拍了拍胸脯:
“那是!俺家可干净!知道为啥不?”
撒大斌抬头看他。
“俺家里硫磺了!”王会计神秘一笑,“屋里炕席底下,床缝儿里,都撒了硫磺粉,啥虫子都待不住!”
撒大斌心里一动。
硫磺驱虫他是知道的,可林场哪里能弄到这么多硫磺粉?这东西一般人可搞不到。
“硫磺?王哥,您这硫磺是哪儿来的?”撒大斌好奇地问。
“嗨,也没啥稀罕的。”
王会计吐了口烟圈,说:
“俺家闺女在宁胺火柴厂上班,火柴头儿里不就有硫磺吗?过年过节往家带点儿,捎回来的多,搁家里也没啥大用,俺就撒屋里驱虫。回头儿你走时,给你拿两包!”
撒大斌一听“火柴厂”,眼睛一下子亮了。
火柴厂确实需要大量硫磺!这玩意儿在市面上可是紧俏货。
医院药房里也许能买到一点点,但林场这边压根儿就没这渠道。
王会计随口说“好多”、“没啥大用”,但在撒大斌听来,这可是难得的资源!
“好!谢谢王哥!这玩意儿上医院都不好买呢!”撒大斌也不推辞,赶紧应下。
这年代,能弄到硫磺,可不仅仅是驱虫这么简单,用途广着呢,留着或许真有用!
吃过早饭,撒大斌起身准备告辞。
他走到墙角。
提起昨天扛来的那只灰狼。
王会计和张翠花又开始往他手里塞东西。
“大斌,这爬山哪能没个饭盒!”
张翠花麻利地用一个印着红花的搪瓷饭盒给他装了满满一层汆白肉,又在上面压了三个金黄油亮的大饼子。
“晌午头儿饿了,就在山上找个背风的地方吃!”
“谢谢老师!谢谢老师!”撒大斌接过沉甸甸的饭盒。
张翠花又从柜子里拿出两个用纸包好的方块,说:
“这是我家大儿子从响水村弄来的响水石板大米,家里也没多少,你带回家过年尝尝鲜!”
撒大斌接过纸包。
打开一看,米粒晶莹剔透,带着股独特的清香。
“嚯!响水大米!这可是贡品啊!”撒大斌惊喜得瞪大了眼。
响水大米的大名他前世听过,据说解放前是给伪满洲国皇帝进贡的,稀罕得很。
他上辈子只在电视上听过,更别说吃了。
没想到这辈子能在小北湖林场张老师家见到!
“啥贡品不贡品的,就是好吃点。”张翠花笑着摆摆手。
王会计又从地上拎起一个东西。
是一条巨大的胖头鱼,目测得有一米多长,冻得像根木头棒子。
“还有这个,”王会计说,“拿着,带回家跟你媳妇吃!”
“哎呀王哥,使不得!这好东西您留着家里吃!”撒大斌连忙推辞。
这么大的鱼,一看就不是普通货色。
“嗨,啥好东西,林场发的年货!”王会计不以为意,“再说跟你那灰狼比起来,这就不值钱了!这是镜泊湖里的胖头鱼,俺们这儿离镜泊湖近,吃鱼方便!快拿着!”
推辞不掉,撒大斌只好双手接过沉重的冻鱼。
加上大米和饭盒,他一个人根本拿不回去。
王会计看他东西多,拍了拍脑袋:
“你看我这记性,光给你东西忘了你咋拿回去!”
他转身出门,去了隔壁老李家。
不一会儿,跟老李一起抬回来一个简易的木头爬犁。
“老李家不使了,借来给你用!”王会计说,“你把东西放爬犁上拉回去,省力!”
撒大斌心里一阵狂喜。
他正愁着回去怎么想办法弄个爬犁去拖山上的老虎呢,王会计这就给他弄来了!
这简首是瞌睡遇到枕头!
“太谢谢王哥了!”撒大斌高兴得合不拢嘴。
他把灰狼、巨大的胖头鱼、响水大米和饭盒都仔仔细细地绑在木爬犁上。
复合弩也卸下来,平放在爬犁上,用绳子固定好。
看着爬犁上堆得像小山一样的货物,撒大斌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这下可真是满载而归了!
王会计又去屋里拿了两个用油纸包好的小包出来。
塞到撒大斌的棉衣口袋里。
“这是那硫磺,两包,拿回去使吧!”
撒大斌揣好硫磺包。
拉着木爬犁,跟王会计和张翠花告别。
“老师,王哥,那我走了!等开春了,我一定再来看您二位!”
“路上当心!早点回去!”
夫妇俩站在门口,目送着他拉着沉重的木爬犁,吱呀吱呀地消失在清晨的山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