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夏日的蝉鸣撕扯着东宫的宁静,但这聒噪在王嫚踏出昭庆殿门槛的瞬间,仿佛都化作了恭迎的序曲。半年的禁足,于这位生来尊贵、跋扈惯了的太子妃而言,无异于剜心剔骨的酷刑。那扇紧闭的宫门,不仅囚禁了她的身体,更将她引以为傲的权力与威严碾落成尘。
今日,她终于出来了。阳光有些刺眼,王嫚微微眯起那双描画精致的凤眸,眼底翻涌的不是重获自由的喜悦,而是积压己久、亟待喷薄的怒火与刻骨的怨毒。贴身宫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大气不敢出。她们太清楚主子此刻的状态——就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急需鲜血来平息怒火,重振威严。
当王嫚盛装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整个东宫仿佛都窒了一窒。她今日穿着最隆重的翟衣,戴着最耀眼的凤钗,高昂着头颅,步履沉稳,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权柄之上。目光所及之处,所有宫人、低阶妃嫔无不深深垂首,屏息凝神。那身象征着太子妃无上地位的华服,以及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戾气,都在无声宣告:那个令整个东宫噤若寒蝉的太子妃,回来了。
晨昏定省,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将至。王嫚端坐主位,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盏盖,听着各宫妃嫔例行公事的请安。轮到太子新宠陆孺子时,她声音清亮,姿态也算恭敬。但王嫚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精准地扫过人群,最终,牢牢钉在了陆孺子身上。
不过短短六个月,这个原本只算清秀的保林连升两级成了“孺子”,竟像吸足了雨露的芍药,绽放得如此刺眼!她站在一群低眉顺眼的妃嫔中,身姿挺拔,眉眼间带着一丝尚未褪尽的春风得意。手腕上那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王嫚记得清楚,是太子前阵子新赏的西域贡品。呵,趁她禁足,倒是爬得快,风头正盛?王嫚心中冷笑,很好,那就用你这朵最盛的花,来祭奠本宫失去的半年自由,用你的惨状,来告诉所有人——这东宫,究竟谁才是真正的主子!杀鸡儆猴,你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鸡”,最合适不过。
“陆孺子,”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殿内所有细微声响,“本宫禁足期间,听闻你颇得太子欢心,东宫只闻你一人之天下?”
陆孺子心中一凛,面上强自镇定:“回太子妃娘娘,婢妾从不敢僭越,是太子殿下垂怜。”
“垂怜?”王嫚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本宫怎么听说,你院中似乎有些不干净的东西,扰了东宫清宁?”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陆孺子脸色瞬间煞白:“娘娘明鉴!婢妾院中绝无……”
“有没有,搜一搜便知。”王嫚打断她,凤眸中寒光一闪,“来人!”
早己候命的太监宫女如狼似虎般扑向陆孺子所居的小院。陆孺子想阻拦,却被王嫚身边的宫人死死按住。
我站在旁边的角落里看着热闹。
不过片刻,一个管事太监捧着一个扎满银针、写着模糊生辰的粗陋布偶匆匆跑回,跪倒在地:“启禀太子妃娘娘!在陆孺子寝殿窗下的花圃里,挖出此物!似…似是巫蛊厌胜之术!”
殿内瞬间炸开了锅,恐惧的抽气声此起彼伏。巫蛊!这可是大罪!轻则判刑或者流放,重则砍头。
“不!这不是婢妾的!是栽赃!娘娘,是有人栽赃陷害婢妾!”陆孺子魂飞魄散,凄厉地哭喊挣扎。
“栽赃?”王嫚猛地一拍桌案,茶盏震得叮当作响。她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在地的陆孺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惊恐扭曲的脸,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残忍快意。“人赃并获,你还敢狡辩?看来是本宫和殿下往日太过宽仁,倒纵得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连这等大逆不道之事都敢做了!”
她抬起戴着尖锐赤金护甲的手,用冰冷坚硬的甲尖狠狠挑起陆孺子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
“陆孺子,你可知罪?”王嫚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婢妾冤枉!娘娘!婢妾冤枉啊!”陆孺子涕泪横流,绝望地看向西周,但触目所及,全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惊恐目光,无人敢为她出声。
“冤枉?”王嫚嗤笑一声,眼中戾气暴涨,“好一张利嘴!看来不让你尝尝苦头,你是不会认了!来人!给本宫掌嘴!打到她认罪为止!”
“喏!”两个粗壮的宫女立刻上前,一人一边死死架住陆孺子,另一个抡圆了胳膊,蒲扇般的巴掌带着风声狠狠扇了下去!
“啪!”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在死寂的大殿中炸开。
“太子妃娘娘,臣妾己有孕在身,还望娘娘手下留情!”陆明玉跪地求饶道。
“啊——!”陆孺子的惨叫声凄厉刺耳。不说怀孕还好,一说怀孕,王嫚更加来气。
孟妹妹,救救我!陆明玉惊慌地转头看向我,用可怜巴巴的眼神向我呼救。
现如今我只是东宫里一个失宠的妃嫔,如何救你?我给了她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啪!啪!啪!”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很快,陆孺子娇嫩的脸颊便高高肿起,嘴角破裂,鲜血混着泪水蜿蜒而下,染红了衣襟,也染红了她腕上那只翠绿的镯子。精心梳好的发髻被打散,狼狈不堪。
王嫚就站在一旁,冷眼欣赏着眼前这幅“美景”。陆孺子的每一声惨叫,每一次挣扎,都让她心中那口憋了半年的恶气得到一丝畅快的疏解。看着那张曾经明媚、此刻却变形的脸,看着那象征着太子恩宠的玉镯被污血沾染,王嫚心中涌起一股扭曲的满足感。
“够了。”当陆孺子几乎昏厥,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时,王嫚才缓缓抬手。
宫女停手,像丢破布一样松开陆孺子。她在地,只有微弱的呻吟证明她还活着。
王嫚环视鸦雀无声、人人自危的众妃嫔,每一个接触到她目光的人都如遭雷击,深深低下头去,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
“都看清楚了?”王嫚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刚才的厉喝更令人胆寒,“这,就是不安本分、妄想僭越的下场!本宫禁足半年,倒让有些人忘了这东宫的规矩!今日之事,是给所有人的警醒!”
她微微扬起下巴,目光扫过众人惊惧的面孔,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
“本宫回来了。这东宫的天,翻不了。以前是什么规矩,以后,还是什么规矩。谁若是忘了……”她瞥了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的陆孺子,冷笑一声,“陆孺子就是榜样!”
当她把目光射向我时,我正毕恭毕敬地低垂着头。如今我己失宠,又无子嗣傍身,对她己构不成任何威胁。我在她眼中己不值一提,她都没必要多看我两眼。
华丽的翟衣裙摆划过冰冷的地面,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她一步步走向属于她的主位。殿外,蝉鸣依旧刺耳,但殿内,只剩下无声的恐惧在蔓延。
王嫚端坐,端起那杯早己凉透的茶,优雅地抿了一口。很好,这杀鸡儆猴的效果,立竿见影。她回来了,带着雷霆手段和无边的怒火,重新将整个东宫牢牢踩在脚下。陆孺子的血,就是她重掌权柄的祭品,也是悬挂在所有人心头的警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