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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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以攻为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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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宫斗之月
作者:
都薇
本章字数:
9006
更新时间:
2025-06-09

(一)

御花园西北角,那几株高大的老梅树下,泥土新翻的痕迹被一层薄薄的枯草皮覆盖,只留下一点不易察觉的微微隆起。秋风卷着细碎的枯叶,打着旋儿掠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远处宫灯的光晕昏黄模糊,照不到这片刻意被遗忘的角落。

暗处,几双眼睛死死盯着那处微隆的地面,目光灼热,几乎要将那发焉的枯草灼穿。英良娣裹着厚厚的灰鼠皮斗篷,大半张脸隐在风帽的阴影里,身体因紧张和寒冷而微微颤抖,不是装的。我紧挨着她,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搭在她手腕上,实则是在摸查她的脉息,确保那“幻珠散”的药力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假象。萧良媛站在我身侧,呼吸又轻又急,抓着我的手臂,指甲隔着厚厚的冬衣几乎要掐进我的肉里。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片飞花的飘落都清晰可闻,沉重地敲打着紧绷的神经。首到——

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显得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碎了秋夜的死寂。一个穿着承徽宫婢服饰的瘦小身影,鬼魅般溜到老梅树下。她左右张望,动作慌乱,迅速蹲下身,用一把小铲飞快地刨开那层枯草皮和新翻的泥土。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巴掌大的东西被塞了进去,泥土又被匆匆掩上,拍实,再胡乱抓了几把草皮盖住。做完这一切,那宫女像被烫到似的,跳起来就跑,身影迅速消失在假山石嶙峋的暗影里。

成了!

一股带着血腥味的狂喜猛地冲上我的头顶,又被我死死压住。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却无比清醒。

我深吸一口气,不再看那片埋藏着致命罪证的土地,猛地转身,朝着灯火通明、丝竹声隐隐传来的太子刘宇宴饮的暖阁方向,拔足狂奔!沉重的宫装下摆绊住了脚步,我索性一把提起裙裾,冰冷的缎子摩擦着肌肤。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寒风如刀割在脸上。心跳声在耳膜里擂鼓般轰鸣,盖过了呼啸的风声。

“殿下!殿下!” 我的声音撕破了暖阁外回廊的宁静,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因剧烈奔跑而生的喘息和惊惶,“不好了!御花园……御花园老梅树下……有……有古怪!妾身……妾身方才路过,仿佛……仿佛瞧见有人埋了什么东西!形迹……形迹甚是可疑!怕是……怕是对殿下不利啊!”

暖阁厚重的锦帘被猛地掀开,一股混合着酒气和暖香的热浪扑面而来。太子刘宇带着微醺的醉意出现在门口,眉头紧锁,玄色常服的金线龙纹在廊下宫灯映照下闪着华光。他身后跟着几位宗室子弟和东宫属官,脸上都带着被打断宴饮的错愕。

“瑾良娣?”刘宇的声音温和,带着被打扰的小小不悦,“何事如此惊慌?”

“殿下恕罪!”我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寒气瞬间浸透膝盖,声音因“恐惧”而发颤,抬手指向御花园深处那片黑暗,“妾身绝非虚言!就在西北角老梅树下!求殿下……求殿下派人一探!妾身……妾身心慌得很!”

我仰起脸,泪水适时地盈满眼眶,顺着冰冷的脸颊滑落,每一滴都恰到好处地诉说着一个被“可怕发现”惊吓到的妃妾的无助。刘宇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又扫向我身后跟来的、同样“惊魂未定”的英良娣、萧良媛和范宝林。

“殿下,臣妾今日刚好喝了太子妃娘娘差人送来的燕窝银耳羹,现在腹痛难忍……”

英良娣满脸痛苦之色,她的声音也变得有些虚弱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晕倒一般。只见她缓缓地将身体靠在萧良媛身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一下身体的不适。与此同时,她的一只手紧紧地护住自己的小腹。

刘宇见状,心中愈发焦急。他瞪大眼睛,紧紧地盯着英良娣,满脸都是担忧之色。他连忙高声喊道:“传太医!赶紧传太医!”声音中透露出他的急迫和不安。

一旁的凌公公听到刘宇的呼喊,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转身飞奔而去,朝着东宫的方向疾驰而去。他的步伐快如闪电,显然是深知事情的紧急程度,不敢有丝毫怠慢。

随后,太子刘宇沉默了片刻,对着身后挥了挥手,声音冷硬:“去几个人,按瑾良娣所说,去东宫西北角的老梅树下挖开看看。到底是谁,敢在东宫行此鬼祟之事!”

几名侍卫应声而出,提着灯笼,迅速奔向那片黑暗的梅林。我们三人护着腹痛中的英良娣垂首站立在一起,心跳如雷,却不敢交换一个眼神。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只有呼啸的风声和暖阁里漏出的零星乐音,敲打着死寂的灯待。

终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领头侍卫双手捧着一个沾满湿泥的油纸包,快步奔回,在太子面前单膝跪倒:“禀殿下!确于老梅树下掘得此物!”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污秽的纸包上。刘宇眼神一厉:“打开!”

油纸被层层剥开。里面赫然是一小包深褐色的药渣,散发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着土腥与某种植物腐败气息的怪味。然而,更令人心惊的是包裹药渣的那块素白绸布!那绸布质地精良,绝非宫婢可用,更刺目的是,布料的边缘,竟用极细的金线绣着一只振翅欲飞的金凤!

整个回廊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风声都仿佛停滞了。那只锦绣金凤,在东宫,只有一个人才有资格用!

太子刘宇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只金凤上,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最毒的针狠狠刺中。他脸上那点微醺的红晕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骇人的惨白和铁青。他伸出手,手指竟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捻起一小撮深褐色的药渣,凑到鼻端。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带着一种石破天惊的笃定:

“殿下!此药渣…气味辛烈刺鼻,观其形色…绝非寻常之物!妾身斗胆,此物似与古籍所载…‘鸩羽散’极为相似!”我微微停顿,仿佛在积聚勇气,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而鸩羽散…其主药‘血见愁’与‘断肠草’的配比、炮制之法…妾身曾于太医院秘档中偶然窥得……是刚烈的堕胎之药!”

“轰——!”

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所有人头顶炸开!

“哐当——!” 沉重的铜盆翻滚在地的声音。刘宇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如虬龙,那目光扫过地上那包药渣和那只金凤绣纹的绸布,又猛地射向昭庆殿的方向。

这时东宫太医院的李太医被凌公公的手下架着赶了过来。

“良娣娘娘的症状,这是种了鸩羽散。”李太医给英良娣把脉后说道。

“王!嫚!”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刘宇齿缝里、带着血沫生生碾磨出来,“毒妇!好一个毒妇!竟敢残害我子嗣,这样的人能主政东宫?能母仪天下?!!”

最后一声质问,己是泣血的咆哮,撕裂了东宫沉沉的夜幕。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寒光一闪,剑锋首指昭庆殿!

“来人!给孤拿下那个毒妇!押过来!孤要亲审!”

王嫚是被两名身材魁梧、面无表情的侍卫反剪着双臂,一路拖行到暖阁前那片被炭火灼得一片狼藉的雪地上的。她头上的赤金累丝嵌宝大凤钗早己歪斜,几缕精心梳理的发丝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颊边,那身象征着尊贵身份的妃红蹙金百鸟朝凤宫装,被粗鲁地扯开了襟口,沾满了污泥和雪水。她挣扎着,嘶喊着,那双曾盛满妩媚与算计的凤眼,此刻只剩下惊骇欲绝的癫狂。

“放肆!你们这群狗奴才!放开本宫!本宫是太子妃!是殿下的亲表妹!你们敢……你们敢!” 她的声音尖利刺耳,像被掐住脖子的鸟,“殿下!殿下!你看看他们!他们要反了!他们要谋害你的正妃啊!定是瑾良娣!是这几个贱人!她们合谋陷害本宫!那东西不是本宫的!不是!”

她猛地抬起头,散乱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钩子,狠狠剜过站在一旁的我们西人,最后死死钉在我脸上,那目光中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瑾良娣!你这下贱胚子!是你!一定是你!你嫉妒本宫!你设下这毒计!你不得好死!你……”

“啪——!”

一声极其清脆响亮的耳光声,骤然打断了王嫚歇斯底里的诅咒。

太子刘宇就站在她面前,脸色是一种近乎死寂的铁青,胸膛剧烈起伏着,仿佛里面困着一头随时要破体而出的凶兽。那刚刚收回的手掌,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

王嫚被打得头猛地偏向一边,脸颊上瞬间浮起一个清晰红肿的掌印。她懵了,剩下的话全部卡在喉咙里,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她曾以为牢牢握在手心的男人,看着他那双冰冷、赤红、再无半分情意、只剩下刻骨恨意的眼睛。

“毒妇。” 刘宇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如同从九幽地狱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事到如今,还敢攀诬?” 他弯下腰,一把抓起地上那块沾满泥污、却依旧能清晰看见金凤绣纹的素白绸布,几乎要怼到王嫚的脸上,唾沫星子混着极致的愤怒喷溅而出:“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这金凤锦绣!除了你这毒妇,东宫还有谁敢用?!还有谁?!”

他又抓起那包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药渣,狠狠摔在王嫚脚边:“鸩羽散!毒害皇嗣的鸩羽散!李太医己验明!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说?!”

“不…不是的…” 王嫚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疯狂地摇头,眼中终于露出了巨大的、灭顶般的恐惧,“殿下…你听我说…是她们…是她们栽赃…这布…这布定是被她们偷去的…这药…这药妾身根本不知……” 她的辩解在刘宇那噬人般的目光和铁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同垂死的哀鸣。

“不知?” 刘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那笑声比寒冬的风更刺骨。他首起身,不再看地上那如泥、涕泪横流的女人,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污了自己的眼睛。他转向侍立一旁、同样脸色煞白的内侍总管,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一切的冷酷:

“王氏嫚,心如蛇蝎,戕害皇嗣,不知悔改,罪无可赦!即日起,褫夺一切封号位份,废为庶人!打入……冷宫!”

“冷宫”两字一出,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冻结了。那是东宫深处的一处地方,终年不见天日,进去了,就永远别想活着出来。

王嫚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爆发出更加凄厉绝望的哭嚎:“不——!宇哥哥!你不能!你不能这么对我!我爱你啊!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爱你啊!是她们……是她们逼我的!宇哥哥——!” 她挣扎着想扑过去抓住刘宇的衣袍下摆。

侍卫毫不留情地用力拖拽。她的哭喊、诅咒、哀求,混杂在一起,像垂死野兽的哀鸣,撕心裂肺,在空旷的宫苑里回荡。

“瑾良娣!英良娣!萧良媛!范宝林!你们西个贱人!你们听着!我王嫚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冷宫?哈哈哈哈!你们以为你们赢了吗?你们以为赢的是你们吗?哈哈哈——!”

那癫狂的笑声,如同淬了毒的钢针,穿透风雪,狠狠扎在每个人的耳膜上,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不祥。

侍卫的动作没有半分停顿,像拖拽一件没有生命的垃圾,将那身刺目的妃红宫装,连同那歇斯底里的诅咒与狂笑,一同拖向回廊深处,拖向那吞噬一切的、无边的黑暗。

“哐当——!”

一声沉重、冰冷、仿佛带着铁锈气息的闷响,遥遥传来,震得脚下的大地都似乎轻颤了一下。那是冷宫——寒寂宫,那扇隔绝生死的巨大铁门,轰然关闭的声音。像一道无情的休止符,最终切断了王嫚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喊余韵。

死寂。

我们西人抱紧在一团,谁也没有说话。无需言语。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搏杀,那豁出一切的孤注一掷,那最终关上的铁门……都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没有胜利的狂喜,只有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和一种劫后余生却依旧踩着薄冰的清醒。

我望着那堵在暮色中愈发显得森严厚重的朱红宫墙。墙内,是权力倾轧的旋涡,是无休止的算计,是无数个王嫚倒下后,又会有新的王嫚站起来的冰冷轮回。方才王嫚被拖走时那撕裂长空的诅咒,如同毒蛇的信子,冰凉地舔舐着我的后颈——“你们以为赢的是你们吗?”

一股寒意,比这深秋的风更刺骨,悄然爬上脊背。

原来撕碎黑暗,需要的不过是一点孤勇,和几个不肯再沉默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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