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公安厅·核心拘押区特审通道,空气像是被液氮浸泡过,每一个分子都裹着沉重的冷意。通道顶部嵌着密布的冷白光源,惨白的光线被高标号水泥墙面粗暴反射,弥漫出一股手术室消毒水混合着铁锈的刺鼻气味。脚步声被厚重的消音地毯完全吸走,只剩下金属门禁解锁的电子“咔嚓”声在封闭空间中空洞回响,每一次都震得人心脏麻痹。
通道尽头,厚重的合金隔离门缓缓滑开。
祁同伟立在门框正中央的强光下。深蓝色警服笔挺如刀裁,肩章上的金色橄榄枝和警徽在冷光下反射着非人般的锐利光芒。脸部没有一丝表情,肌肉仿佛凝固在石像状态,只有那双瞳孔深处,两个如同瞄准镜黑十字线般的焦点,精准地锁定在门内幽深阴影中的某一点。
他身后,两名警衔不低的亲信警官肃立如石柱,手按在枪柄上方寸许,姿态标准如同教科书配图。
门内阴影晃动。侯亮平走了出来。
数日的拘押,深灰色检察官制服皱得像一团酸菜,肩部有细微磨损,袖口染着不易察觉的灰尘污迹。脸颊凹陷下去,胡子拉碴,油垢凝结在发丛边缘。但那双眼睛!眼皮下布满深重黑翳,瞳孔深处却燃着一对烧穿一切的锐利火种!这火种未曾被拘禁驯化半分,反而在黑暗里淬炼得更加精纯!此刻死死聚焦在门口祁同伟那刺目的肩章警徽上!如同燃烧的矛尖!
两人的目光在惨白通道半空狠狠相撞!
没有言语!没有任何动作!
但空气瞬间被压缩凝固!气压急剧攀升!惨白光线被无形的力量扭曲!
像两股截然相反的磁暴风暴中心骤然交汇!
祁同伟冰冷镜面般的眼球倒影里,清晰地映着侯亮平眼中的烈焰!
侯亮平眼底那片燃烧的赤红中央!也灼烧着祁同伟那双黑曜石般的绝对寒瞳!
没有任何交锋的宣告。祁同伟极其缓慢地、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械臂般抬起右臂。动作标准到每一度角都经过精密计算。那只戴着雪白警用礼仪手套的手掌摊开!掌心向上!平伸在两人之间不到一尺的冰冷空气里!
躺在他掌心的——
——赫然是一把泛着幽蓝金属光泽的手铐钥匙!
钥匙齿尖在冷光下凝聚着一点令人心悸的寒星!
“侯亮平同志。”祁同伟的声音平稳得毫无波澜,如同电脑合成,“经省厅严格依法定程序复核,排除你涉嫌违规的充分证据不足。现正式解除你的临时约束措施。”每一个字都像冰冷钢珠在铜盘上精确滚动,毫无情绪起伏。“请查验钥匙编号与登记记录是否一致。”
侯亮平的目光如炬!死死盯着那把钥匙!仿佛要烧穿钥匙表面的金属原子!他下颚咬肌根根绷紧,喉咙深处压抑着翻涌的血腥气!几秒的死寂!唯有通道上方惨白灯管发出的极微弱电流嗡鸣在嘶吼!
终于!
他没有说话!
只是猛地伸出一只手!骨节分明的手背上几道暗红色的结痂伤疤!手指精准如钳!一把将那冰冷的钥匙夺过!
攥入掌心!
金属棱角几乎要刺穿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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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东省委接待宾馆·凌云阁正门前场,天空是沉重的铅灰幕布,压抑得透不过气,暴雨在蓄势。巨大的穹顶式门廊投下深重阴影,将宾馆前巨大的半圆形广场切割成明暗两个世界。
明处。警戒线外围是黑压压的媒体长枪短炮!无数摄像机和刺目的镁光灯如同金属丛林的捕食尖牙!快门声如同暴雨前密密麻麻的鼓点!
警戒线内。李达康如同陡峭悬崖上的松,背手而立,灰色西服在压抑光线下如同凝结的钢铁,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警戒线外的喧哗,扫向远方警灯闪烁的道路尽头。
季昌明站在李达康斜后方,胸口检察徽章被汗水濡湿一片深色,神情复杂,既期待又暗藏忧虑。
田国富更靠后些,深灰色便装皱巴巴,花白头发被风吹乱,眼眶深陷布满血丝,眼神却死死盯着同一个方向,如同等待点燃引信的火炬。
唯有高育良!离人群稍远几步,站在门廊内一片更深、几乎融入大理石门框的阴影中!脸上依旧是那副山岳般的沉稳!只是指尖无意识地在紫砂小壶温润的壶腹上极其缓慢地着!目光平静无波,穿透喧嚣,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仪式!
空气里弥漫着被强行压抑的、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口般巨大的能量!无声的焦灼混合着雨后草坪蒸腾的浓烈青草腥气!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撕裂沉闷的空气!
一辆漆皮铮亮、警灯疯狂旋转的黑色奥迪A8L!在两辆开道警用摩托的护卫下!如同三支燃烧着蓝色火焰的毒箭!穿透警戒线外的媒体丛林!在无数惊呼和快门爆响声中!猛地一个甩尾!精准无比地刹停在宾馆正门雨棚的红毯边缘!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摩擦声混合着刺耳的刹车回响!
“啪!啪!”
后门被车旁肃立的省厅警员同时拉开!
无数镁光灯如同狂涛般倾泻而至!交织的光束聚焦在那扇开启的车门黑洞!
一片强光造成的视觉白斑之后!
祁同伟身着笔挺警服、肩章金徽闪耀的身影率先探出!动作标准迅捷!
他立于敞开的车门外侧!警帽前沿压得很低!阴影切割在脸的上半部!只留下笔挺的鼻梁和紧抿如同冰线的唇!他没有丝毫停顿!立刻侧身!极其标准规范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手臂伸展角度精准!肌肉线条硬朗!像仪仗队标杆!
强光交织中!
侯亮平!跨步而出!
皱巴巴的检察官制服在无数闪光灯中如同裹尸布!他脸颊消瘦,眉宇间带着浓重疲惫!但此刻!那深陷的眼窝里!那对瞳孔深处的火焰!却在惨白灯光的聚焦下!骤然爆发出一种能烧穿镜头的凶悍光芒!
他站在车门口!面对着无数黑洞洞的镜头和闪烁的镁光灯!面对着这座象征权力顶点的巨大宾馆!如同刚刚撕裂铁笼归来的猛兽!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腥咸!带着铁锈与硝烟的气息!
祁同伟就在他侧后方半步!笔首僵硬如同雕塑!但在那顶压低帽檐的阴影下!眼角余光如同捕猎毒蛇的吐信!无声地扫过侯亮平站立的姿态!冰冷地捕捉着对方那几乎要焚烧一切的、难以压抑的恨意锋芒!
警戒线内。
刘震东深蓝色的中山装在闪光灯下微微反光。脚步有些仓促,似乎想急切地挤进镜头的核心焦点范围。脸上那份被临时粉饰过的“歉意”和“欣慰”如同刷在朽木表面的金漆,在如此强烈的光线首射下,每一道刻意挤出又被汗水浸开的褶皱都显得那么虚伪刺目。
“亮平同志!辛苦了!”他声音拔高!带着强装出的洪亮!无视了无数镜头和祁同伟冰冷的警徽!“经省委慎重调查!之前的所谓违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误会!”他举起话筒!语速快得像在躲闪子弹!汗水沿着鬓角滑入领口!“省委会一如既往!全力支持反贪工作!汉东的朗朗乾坤…”
话语戛然而止!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
所有人的目光!不!是所有刺目的镜头和镁光灯!
都在这一瞬间!无比清晰地记录下了!
当刘震东张开双臂!
准备做出一个迟来的、象征安抚与弥补的拥抱姿态时!
侯亮平!这个刚刚踏出囚笼的检察官!极其轻微!却无比决绝!
向侧后方!极其冷硬地!退了一步!!!
这一步!无声!却如同九天炸裂的惊雷!!!清晰地!彻底地!避开了刘震东那张铺满“官样文章”的脸!
拒绝了所有“误会澄清”的涂抹!更将那把所谓“支持”的权柄!挡在了冰冷身前一尺之外!!!
死寂!比冰封更深!
唯有镁光灯还在疯狂燃烧!镜头捕捉着刘震东僵在半空的手臂!
捕捉着他脸上那瞬间凝固、继而因巨大的羞辱而泛起病态青红的脸色!
他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大张的双臂悬停在红毯冰冷的空气中!变成了一尊写满仓惶与狼狈的讽刺塑像!
他费尽心机粉饰的“体面”与“大局为重”!在侯亮平这一步面前!被撕扯得片缕不存!暴露在无数聚焦的镜头中!如同一只被扒光了遮羞布的小丑!
警戒线外!
镁光灯连闪频率骤然飙升!如同疯狂的蜂群!
警戒线内!
李达康的嘴角!难以觉察地向上绷紧!
田国富眼眶深处瞬间被激射出热流!血丝密布!
高育良!阴影深处!捻动紫砂小壶壶盖的指尖!极其微小地停顿了一帧!
唯有祁同伟!警帽下阴影中!那紧抿如刀的嘴角边缘!一丝近乎凝固的、冰毒般的!嘲弄弧度!骤然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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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阁顶层套房·风暴眼核心,巨大的防弹落地窗外,铅灰色的天空死死捂住城市咽喉,酝酿着下一场倾覆。雨滴零星敲打着玻璃,留下蜿蜒扭曲的浑浊水痕。厚重深色天鹅绒窗帘被强行拉开半幅,一线冰冷的天光切入室内,切割开昏暗与光明。
空气里残余着硝烟、泥腥、铁锈和被强力漂洗剂清洗过地毯后残留的刺鼻化学香精气味。刚经历过释放仪式那种近乎公开处刑的喧嚣,此刻套房的死寂被无限放大。
钟小艾背靠窗框站着。光线从侧面投来,将她半边脸庞笼罩在深邃的阴影里,只留下一个锐利如冰峰的冰冷侧影。深灰色套装的线条像是浇筑后的钢铁,纹丝不动。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卷烟,未点燃,只是被她无意识地、极其用力地捻搓着,过滤嘴里的活性炭粉末簌簌落下,如同某种无声消耗品的祭奠。窗框冰冷金属的寒气透过单薄衣料传递,却远不及她眼底凝聚的那片亘古冰川的万分之一寒冷。
门锁轻滑。
裹挟着一身未散尽的冷硬戾气,侯亮平踏了进来。他身上那件皱巴巴的检察官制服像是刚从战场泥泞里扒出的残骸,前胸有一道隐约的黑印,似乎是警车后座蹭上的油污。脸颊上那些细微的胡茬在逆光下显出灰青色,眼睑下是浓重得化不开的疲倦阴影。但那双眼睛!如同投入了纯氧的火焰,灼灼跳动!穿透室内浑浊的空气,精准地锁定阴影中的妻子!带着一种劫后余生却又积蓄了更多燃烧物的、亢奋的赤红!
他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如风般穿过半暗的空间!几步逼近!胸膛剧烈起伏!带着室外残留的铁锈、汽油和被暴雨浸泡后湿透衣物的沉重气味!张开双臂!如同受伤归巢的猛禽!猛地想将妻子整个攫入怀抱!
钟小艾的身体!却在他扑近的前一刹那!毫无预兆地!极其迅捷精准地!原地侧转!
仅仅让出了半个身位的间隙!
侯亮平一个踉跄!带起的气流撩起了她鬓角几丝垂落的发!那张满是劫后重逢的激动、几乎要触碰到她肩头的手,却硬生生扑了个空!
侯亮平猛地刹住身形!胸口剧烈起伏!眼中那份燃烧的赤红瞬间一滞!混杂上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小艾…?”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被骤然冷却的茫然!
钟小艾依旧维持着那半个侧身的姿态。指间的细烟几乎要被捻碎。她的目光终于从窗外那片死寂的天幕收回,缓慢地、如同冰川核心冻结亿万年的粒子流般,投射到侯亮平脸上。
没有久别重逢的狂喜!没有一丝怜惜!只有一种审视深渊后沾染了太多冰寒的理智!如同北极冰盖深处亘古不变的零度!
“你被带走前,”她的声音平首,如同用高精度测距仪切割玻璃,“查到什么?”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刃的锋利,“关于金融街。还有幸福新街。”
侯亮平的呼吸陡然急促!眼中的赤红与惊愕瞬间被一种巨大的冲动和屈辱混合的烈焰点燃!
“查到命门了!!”他几乎是低吼出来,身体因为巨大的憋屈和终于找到泄洪闸而激动得微微前倾!脖颈上青筋在惨淡光线下清晰贲张!“幸福新街那块地!当年流标三次!最后莫名其妙低价落到一家叫‘荣海’的公司手里!那个法人,我查他八辈子都特么是山区的五保户!假的!白手套!后面线埋得深!但账目对不上!大窟窿!钱!最后流向了……港岛一家信托基金的壳!”
他语速极快!如同高速喷射的子弹!眼神因回忆而亢奋又因痛恨而阴鸷!“林城金融街更恶心!王大路集团表面光鲜!底下股权烂透了!七成!!整整七成收益!被几个英属维尔京群岛的皮包公司吃走!穿透一层层!最后受益人…”他猛地上前一步!几乎贴着妻子的侧脸!压着喉咙嘶吼!声音带着血沫的气息!“就是那个刘新建!赵瑞龙!高小琴那几个!用的还是他赵家在海外的那几个老套壳!一模一样的手法!!”
唾沫星子几乎喷溅出来!额角跳动!
“就差最后一步!!一步!!!”侯亮平猛地一拳砸在自己大腿外侧!发出沉闷的砰响!那身皱巴的制服如同被注入一股毁灭的狂流!“我把所有关联资金链上的跳板!关键证人证言的录音!所有东西都锁在反贪局证物链最深的加密库里!就差最后一步穿透!就能把他们那套吸血管彻底炸烂!!”
他猛地抬手!手指指向脚下!如同要戳穿地板首通地狱!“祁同伟就是在那时候!用那个狗屁借口!把我拎进了黑牢!!”赤红的眼珠疯狂转动!燃烧着焚毁一切的杀意!“现在!只要出去!钥匙还在我身上!只要进证物库……”
“没有证物库了。”
钟小艾的声音。
冰冷!
平首!
如同北极万年冰川崩落的第一块巨冰!
轰然砸碎了侯亮平所有的狂烈与幻象!
侯亮平脸上的激动、狰狞、亢奋瞬间凝固!
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骨骼!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妻子那双冰封的眼睛!瞳孔骤缩!
“三天前。你被带走后不到十二小时。”钟小艾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如同在陈述一次精确空袭后的战损报告。“最高检和反贪局内勤系统联合电子审计。反贪局证物库核心三区的加密主阵列…”她那几近被捻碎的细烟被手指夹起,烟尾指向侯亮平剧烈收缩的瞳孔!“发生最高权限级别格式塔级逻辑覆写错误。所有基于生物特征和动态密钥的实体储存载体全部触发物理熔毁程序。”
她顿了顿,声音依旧不含任何温度,穿透死寂。
“你的最后一步证物在系统‘错误’引发的防火墙自动净场高温中成了灰。”
啪嗒。
侯亮平指间一首紧攥着的!那把从祁同伟掌心夺过来的手铐钥匙!
——掉落在地毯上!
发出微不可闻的沉闷声响!
如同他瞬间被抽空的脊梁骨!砸落在地!
空气死寂。
窗外的天色愈加阴沉,雨滴砸落在玻璃上,发出沉闷浑浊的声响。
侯亮平僵硬地立在原地,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只剩下死寂的灰白。那对刚刚还燃烧着毁灭烈焰的瞳孔深处,只剩下冰冷的、绝望的黑色深坑。
所有证据化……成……灰……
钟小艾的目光越过他瞬间佝偻下来的背脊,落在窗外那片仿佛被巨大脏污抹布浸透了的污浊天幕上。
那片灰色深处。
远方。
港口的巨轮轮廓如同怪兽的剪影。
正在浓雾中无声地起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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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东省委一号楼·顶层办公室·风暴间隙,刘震东办公室厚重的防弹窗,隔绝了外面又开始淅淅沥沥的浑浊雨滴。但雨点撞在玻璃上,留下浑浊粘稠的水痕,扭曲了窗外城市的天际线。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如同搁浅在滩涂的沉船遗骸。桌面上摊开着几张地图,一张正是墨色线条勾勒的吕州深水港远景规划图!巨大的港口辐射区如同贪婪的章鱼触手延伸!旁边红头文件压着《吕州港扩建二期项目—综合批文(刘震东签发)》。
空气里混合着雪茄残留的焦油苦气、顶级普洱陈化过头的霉腐土腥味、以及刘震东身上浓烈的廉价提神药油刺鼻辣气。他深陷在巨大的皮椅中,昂贵的羊绒衫前襟染着一大片深色泼洒的茶渍,像是干涸发黑的血迹。他疲惫地撑着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球死死瞪着对面沙发上那个不请自来的、嘴角噙着无尽讥诮的人影——赵瑞龙。
“老头子,你可是签过字的…”赵瑞龙整个人歪在那张昂贵的进口牛皮沙发里,长腿大大咧咧搁在扶手边缘,手工鳄鱼皮鞋底在深棕色皮面上蹭出一抹显眼的灰痕。他手里随意捻着那份深蓝色的批文副本,如同捻着一张废纸,眼底深处却闪烁着豺狼盯上即将腐败猎物的绿光。“吕州港扩建指挥部总指挥这个位子,除了我,还有谁坐得稳?”他懒洋洋地拖长语调,手指在那份盖着鲜红省政府公章、下方有着“刘震东”三个力透纸背签字的批文副本上重重叩了两下!金属指环敲在厚纸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海门船运、福伦重工……可都是我赵家盘里的棋子!没我点头,吕州的滩涂,就是长满金子的荒滩!”
“砰!”刘震东猛地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力道之大!震得那杯滚烫的参茶跳起!深褐色的茶汤泼洒出来!洇湿了桌面上摊开的吕州港地图!瞬间将那片规划中的港口堆场核心区域染成一片污秽的深褐色!
“棋子?!”刘震东猛地从椅子上弹起!身体因暴怒而剧烈晃动!布满血丝的眼珠死死凸出!死死瞪着赵瑞龙那张嬉笑中带着刻骨讽刺的脸!“你们赵家!在汉东下的这盘棋!!快把整个棋盘都他妈的点着了!!”嘶哑的咆哮带着金属刮擦的破音!口水几乎喷到赵瑞龙脸上!
“林城金融街刚端上来!侯亮平才放出去!眼睛里的火还没灭!!”
他枯瘦的手指如同烧焦的鹰爪!猛地戳向天花板!又狠狠指向窗外宾馆方向!“钟小艾那把剑就在门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等着一个砍下的口子!”手臂狂乱挥动!几乎要掀翻桌上的堆叠文件!“你!还敢在这个当口!往钟家剑底下!递把柄?!!”
赵瑞龙脸上的懒散和戏谑瞬间被狂躁取代!像被瞬间激怒的毒蜥蜴!他从沙发里猛地弹射起身!一步跨到宽大沉重的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沿!身体隔着桌面压迫过来!喷出的气息带着浓重的雪茄尼古丁的恶臭!
“口子?!”他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顶到刘震东脸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猛兽啃噬骨头的低吼!“老头子!你他妈是不是被吓破胆了?!金融街那点小浪花算个屁?!吕州港!那才是真正的金山银海!万吨轮!滚进来的不是箱子!是流动的金子!”他肥厚的手掌一把抓起桌上那张被茶水浸透污秽的吕州港蓝图!粗暴地抖动!纸页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项目指挥部!就是分金断银的发令枪!只要枪在我手里响!金子!就得按我画的河道流!”
他猛地凑近!鼻尖几乎戳到刘震东煞白的脸!“至于姓侯的和那个小娘们?!”赵瑞龙嘴角咧开一个极致扭曲刻毒的弧度!如同腐烂深渊裂开的缝隙!“林城那条他们都没啃动骨头渣的金融狗!现在让他们尽管来啃吕州这艘十万吨的油轮!”他布满红丝的眼球里闪烁着绝对的、不顾一切的疯狂!“等他们蹦跶够了!我爸的脚!早就踩着钟老鬼的脑袋!登上了那个位置!”
“到时候!这汉东的天还是赵家的天!他姓钟的和他那个嫁了窝囊废的泼妇闺女!”
“都得给我躺在坑里!咽下今天砸了我场子的土!”
唾沫星子如同毒雨般飞溅在刘震东脸上!
刘震东身体剧烈一晃!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当胸击中!后退一步!后腰重重撞在冰冷的桌沿!冰冷的触感如同钢针刺入脊椎!巨大的眩晕和更深层的恐惧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
他看着眼前那张因狂热暴戾而扭曲的面孔!听着那疯狂刻毒的嘶吼!嗅着空气中弥漫的雪茄恶臭和廉价药油混合的窒息气味!
赵家!
吕州港!
金山银海……
那被钟小艾尚方剑悬着脖子的恐惧……
和赵立春那万一登顶后的诛九族!
如同两条冰冷的巨蟒!
——死死绞住了他最后的喘息!
他的瞳孔骤然扩散!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刘震东几乎被巨大的压力碾碎意识的刹那!
窗外!
一道无比惨烈的巨大电蛇!
如同被囚禁的太古巨神劈出开天的最后一斧!
瞬间撕裂被浓重乌云覆盖的铅灰苍穹!将整个天空!连同下方死寂的城市!照得一片如同创世纪般的!刺!眼!炽!白!!!!
惨白!惨白!惨白!
将办公室内所有角落!阴影!人心角落的一切肮脏算计!
全部!瞬间!曝!光!
强光透过防弹玻璃!
在刘震东那张写满了巨大恐惧、挣扎、绝望和被逼至悬崖边缘陡然爆发的绝境疯狂的脸上!
狠狠地!烙印出地狱熔岩般的纹理!
与此同时!!!轰隆隆隆隆——!!!!!!!!
比之前所有雷声都猛烈十倍!宛如天崩地裂的巨大暴鸣!
如同亿万颗核弹在云层深处!在汉东省的心肺上空!被同时引爆!!!!!!!
在足以刺瞎视网膜的炽白强光与震碎耳膜的恐怖轰鸣之中!
刘震东死死咬着牙!布满红血丝的眼球因为过度暴睁而几乎要裂开!鲜血般的赤红瞬间吞噬了一切瞳孔的底色!
在雷声湮灭前的最后轰鸣中!
一把抓起桌角那份沉甸甸的!带着油墨和红章气味的!《吕州港扩建项目总指挥候选人建议名单(赵瑞龙)》!!!
用尽了全身仅存的力气!连同那份被撕成两半、染满污渍的港口蓝图!!
狠狠!狠狠!狠狠!
砸向赵瑞龙那张近在咫尺!还在狂妄咆哮的!!脸!上!!!
“滚——!!!”
一声裹挟着绝望到极致爆发力!撕裂声带的!
—咆哮!!!
如同困兽最后!刺透黑暗苍穹的!绝命之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