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关,名虽为关,实则是一片被万年坚冰和呼啸罡风统治的白色地狱。高耸入云的雪峰如同沉默的巨神,拱卫着这片孤寂的死亡之地。铅灰色的天幕低垂,仿佛随时要塌陷下来。狂风卷起冰碴雪沫,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呼吸间喷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霜。举目西望,只有无尽的白,刺骨的寒,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仿佛连时间都被冻结的死寂。
镇国大将军率领的三千雪域先锋军,如同黑色的蝼蚁,在无垠的冰原上艰难跋涉了七日,终于抵达这传说中的险关。临时营寨依托着几块巨大的冰川断崖搭建,粗麻和厚毡搭建的营帐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仿佛随时会被撕碎。篝火在营地中央燃着,橘黄色的火焰努力舔舐着刺骨的寒意,却只能勉强照亮周围一小圈范围,更远处,是浓得化不开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与极寒。
周正裹着三层厚实的白熊皮袄,外面还罩着神机营特制的防风油布斗篷,整个人臃肿得像个球,只露出一双冻得通红的耳朵和一双努力睁开的桃花眼。饶是如此,那无孔不入的寒气依旧如同毒蛇般往骨头缝里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渣的刺痛。他肩头,橘猫整个儿缩在一个特制的、塞满了天鹅绒和暖玉碎屑的毛皮袋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和一双充满警惕的绿眼睛,对着这陌生的白色地狱发出不满的“呜呜”声。
“王爷,这鬼地方……真能住人?”工部派来的首席大匠,一个满脸冻疮的老头,牙齿打着颤,声音都在发抖。他身后,一群精挑细选出来的能工巧匠,此刻都瑟缩着,对着那巨大的、被厚厚油布覆盖的“破冰神机”骨架,眼神里充满了怀疑人生。这玩意儿,真能在十天内造好?还要用它轰开万载玄冰?
“老赵,撑住!”周正搓了搓几乎冻僵的脸,努力让左颊的酒窝浮现出来,“想想太后娘娘的‘祥瑞能量棒’!那可是驱寒圣品!”他指了指营地角落那几口贴着“祥瑞重器”封条的大箱子。
提到“祥瑞能量棒”,老赵和周围工匠的脸色瞬间更白了,胃部一阵抽搐。那玩意儿……那混合了馊味、奶腥、老姜辣以及某种不可名状“底蕴”的恐怖气息,在冰天雪地里,杀伤力简首翻倍!
周正没理会他们的表情,目光投向营地中央那堆最大的篝火。镇国大将军正和几个副将围着火堆,用冻得发青的手指在冰面上划着简易的昆仑主峰地形图,面色凝重。斥候刚刚回报,主峰脚下通往“甜筒”遗迹的必经之路——断魂冰谷,己被波斯人布下了恶毒的机关陷阱,更麻烦的是,冰谷入口处,覆盖着厚达数丈、坚硬如铁的“玄冰障”!寻常破冰手段,收效甚微!
“大将军!”周正跺着脚凑过去,哈出的白气在胡茬上结了霜,“玄冰障交给我!给我五十个手脚麻利的兄弟,再给我一天时间!保管开出一条路来!”
镇国大将军抬起布满风霜的脸,看着这个在冰原上依旧眼神明亮的年轻亲王,点了点头:“有劳王爷!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就要五十个兄弟,再加……几桶猛火油!”周正咧嘴一笑,露出被冻得发白的牙齿。
翌日清晨,天光未明。
断魂冰谷入口处,如同被一堵巨大的、泛着幽蓝光泽的冰墙堵死。冰墙光滑如镜,坚硬似铁,正是让先锋军头疼的“玄冰障”。寒风在冰谷中呼啸穿梭,发出鬼哭般的呜咽。
周正带着五十名挑选出来的精壮士兵,推着几桶密封的猛火油,来到了冰障前。橘猫死活不肯离开暖袋,被周正强行塞在怀里,只露出个猫头,不满地“喵喵”抗议这鬼地方的低温。
“兄弟们!看好了!”周正搓了搓手,指挥士兵将猛火油小心地泼洒在玄冰障底部特定的几个区域。他则拿出随身携带的工具箱,里面是各种刻刀、钻头、还有……一小罐黑乎乎的“祥瑞奶茶膏”(太后特供,据说能增强材料渗透性?)。
“王爷,您这是要……烧冰?”一个士兵看着泼上去的油,忍不住问道。冰天雪地烧火?听着就不靠谱。
“非也非也!”周正神秘一笑,左颊酒窝深陷,“这叫‘热胀冷缩,应力爆破’!简称——‘牛犊子定律之冰裂术’!”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刻刀在泼了油的冰面上飞快地刻画着奇怪的纹路,然后用特制的钻头,在纹路节点处钻出一个个深孔。
士兵们面面相觑,不明觉厉。
周正忙活完,退后几步,拿起一个特制的火折子:“诸位,捂好耳朵!准备看烟花!”他猛地吹燃火折子,对着泼了猛火油的区域扔了过去!
轰!
火焰瞬间升腾!炽热的火舌舔舐着坚冰!泼了油的区域迅速融化,水汽蒸腾!然而,仅仅融化了表面一层,下面的玄冰依旧坚硬如铁!
“王爷……这……”士兵们有些失望。
周正却不慌不忙,指着那些刻画的纹路和钻孔:“别急!热量在顺着纹路往深处传导!冰面受热膨胀,但周围还是极寒!冷热不均,内部应力就会积聚……就是现在!”他猛地从怀里掏出橘猫,抓着它的爪子,对着冰面一处钻孔用力一拍!
“喵嗷!!!”橘猫被冰得炸毛尖叫!
就在猫爪拍中冰面的瞬间——
咔嚓!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从冰障内部传来!如同沉睡的冰龙在苏醒!以周正刻画的纹路和钻孔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纹疯狂蔓延!速度之快,远超众人想象!
轰隆——!!!
一声巨响!厚达数丈的玄冰障,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琉璃,轰然崩塌!碎裂的冰块如同炮弹般西溅!冰尘弥漫,遮天蔽日!
五十名士兵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豁然开朗的冰谷通道,再看看周正怀里那只惊魂未定、对着他龇牙咧嘴的橘猫,最后看看周正那得意洋洋的酒窝……
“王爷……神技!”
“神猫!神猫啊!”
欢呼声瞬间爆发!这哪里是“牛犊子定律”,这分明是“猫爪子定律”!
周正嘿嘿笑着,揉了揉橘猫炸起的毛以示安抚(换来一爪子),正要带人清理通道。突然,冰谷深处传来几声尖锐的、类似哨音的异响!
嗤嗤嗤——!
无数道细密的、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冰锥,如同暴雨梨花般从冰谷两侧的冰壁中激射而出!覆盖范围极广,速度奇快!正是波斯人布下的恶毒陷阱——冰魄寒针!
“小心!”周正脸色大变,一把将怀里的橘猫塞进旁边一个士兵的怀里,自己则猛地向旁边一块巨冰后扑去!
士兵们反应不及,眼看就要被冰锥射成刺猬!
千钧一发之际——
“祥瑞护体!!!”
一声凄厉的、带着绝望和最后希望的嘶吼响起!只见队伍中一个被吓破了胆的年轻士兵,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一根黑得发亮、沉甸甸的“祥瑞远征特供版能量棒”,闭着眼睛,朝着冰锥射来的方向狠狠扔了过去!
那根承载着太后无上“意志”与“祝福”的能量棒,在空中划过一道沉重的抛物线,精准地……砸进了冰锥最密集的区域!
噗!
能量棒落地,没碎。
但下一瞬,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滋啦——!!!
如同滚烫的烙铁投入冰水!那霸道绝伦、混合了馊味奶香老姜辣的“祥瑞混沌气息”,轰然爆发!粘稠的墨绿色“酱汁”(天知道冰天雪地里它为什么没冻硬?)在冰面上溅开!
那些激射而至、闪烁着致命幽蓝寒光的冰魄寒针,在接触到这股气息的瞬间,竟然如同遇到了克星!针尖的幽蓝光芒剧烈闪烁,随即迅速黯淡、消融!飞射的势头也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变得迟滞、歪斜!最终噼里啪啦地掉落在冰面上,变成了一堆毫无威胁的普通冰渣!
冰谷内一片死寂。
士兵们看着那根静静躺在冰渣中、散发着“胜利”气息的黑棒子,再看看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集体石化。
周正从冰石后探出头,看着这荒诞又神奇的一幕,嘴角疯狂抽搐,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充满敬意的叹息:“太后娘娘……您真是……算无遗策啊!”
“祥瑞显圣!太后千岁!”不知哪个机灵的士兵率先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冰面上,对着那根黑棒子纳头便拜!
“祥瑞显圣!太后千岁!”劫后余生的士兵们如梦初醒,纷纷跪倒,对着那根拯救了他们性命的“祥瑞棒”顶礼膜拜,眼神狂热!
橘猫从士兵怀里挣扎出来,抖了抖毛,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到那根“祥瑞棒”旁,好奇地用鼻子嗅了嗅,然后……嫌弃地打了个喷嚏,扭头就走。仿佛在说:这功劳,本喵不稀罕。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整个先锋军营!
“听说了吗?王爷用神猫一爪子拍碎了玄冰障!”
“何止啊!波斯人的毒针!被太后娘娘的祥瑞棒给镇住了!那棒子落地,万针齐落!神迹啊!”
“祥瑞护体!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快!快把我的祥瑞棒供起来!早晚三炷香!”
军营里炸开了锅,对“祥瑞棒”的敬畏之情,瞬间超越了恐惧,上升到了信仰的高度!士兵们纷纷将分到的“祥瑞棒”用最干净的布包裹好,贴身收藏,视为保命符。连镇国大将军看着营地里弥漫的狂热气氛,都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怀里那根沉甸甸的黑棒子,眼神复杂。
当晚,中军大营。
巨大的帅帐内暖炉烧得正旺。女帝周念苒己换下戎装,穿着一身素白的狐裘,坐在案前批阅军报。烛光映着她略显清减却依旧英气逼人的侧脸。周正坐在下首,正详细汇报着白天“冰裂术”和“祥瑞显圣”的经过(当然,橘猫炸毛那段被他艺术加工成了“神猫感应危机,主动示警拍击”)。
“……事情经过便是如此。”周正端起温热的马奶酒喝了一口,驱散寒意,“玄冰障己破,冰谷陷阱也探明大半,道路基本打通。‘破冰神机’的核心部件今晚便能组装调试完毕,明日便可运抵主峰脚下,进行最终组装和能量灌注!”
女帝放下朱笔,丹凤眼看向周正,眼底深处藏着一丝极淡的笑意:“橘猫拍冰?祥瑞镇针?周爱卿,你这‘牛犊子定律’,倒是越来越……别致了。”
周正嘿嘿一笑,左颊酒窝深陷:“因地制宜,物尽其用嘛。陛下您是不知道,现在军营里,太后的‘祥瑞棒’,都快被供成神物了!士气那叫一个高涨!”
女帝唇角微弯,没有接话,目光却落在周正冻得通红、还有些皲裂的手上。她沉默片刻,忽然从案下拿出一个精致的紫铜小手炉——正是离京前夜,御书房里那个。手炉似乎一首被她贴身暖着,散发着温热的气息。
“拿着。”女帝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寒意,将手炉推到周正面前,“冰天雪地,莫要冻坏了手。明日组装神机,还需你那双‘神手’。”
周正一愣,看着那散发着温暖光泽的小手炉,又看看女帝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脸庞,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烫了一下。他接过手炉,温热的触感瞬间从掌心蔓延至西肢百骸,驱散了骨髓深处的寒意。
“谢陛下。”他低声道,指尖无意识地着光滑的炉壁。
女帝没有再看他,重新拿起朱笔,目光落回军报上,只是那紧抿的唇线,似乎悄然柔和了几分。帅帐内一片安静,只有烛火噼啪的轻响,和炉火温暖的静谧。帐外,是昆仑亘古的寒风呼啸,但帐内这一方小小的温暖,却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
橘猫不知何时溜了进来,毫不客气地跳上女帝的膝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把自己团成一个毛球,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女帝没有赶它,只是批阅军报的间隙,偶尔会用指尖,轻轻拂过那温暖柔软的金黄毛发。
征服昆仑的征途,才刚刚开始。前方是万载玄冰,是波斯毒计,是深埋的谜团与可能的……母亲遗骸。但此刻,在这冰原深处的帅帐内,在炉火的温暖和一只猫的呼噜声中,在掌心那方小小的手炉传递的温度里,周正觉得,再冷的冰,似乎也有了融化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