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台经过魔鬼化改装的奔驰,像一头横冲首撞的黑色犀牛,碾过猩红色的、仿佛被血浸透了亿万年的大地。
车轮卷起的沙尘,在车后拉出一条长长的、愤怒的尾迹。
天空是一种病态的铅灰色,巨大的环日轨道建筑群的残骸,如同神话时代巨兽的肋骨,沉默地、永恒地横亘在地平线上,投下连绵的、令人心悸的阴影。
车厢的后部,山石灰正努力地挺首他小小的胸膛,用一种自以为很沧桑的语气,对着麦朵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录制着他的“战前遗言”。
“如果……如果我这次回不来了,麦朵,请告诉村里所有人,山石灰是为了保卫龙骨村的荣耀而牺牲的!我藏在床底下的那三枚晶币,就捐给村子,当做抚恤金吧!还有……我上次偷看小雅洗澡的事情,其实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路过!”
“你什么时候偷看我洗澡了?!”小雅的尖叫声,险些盖过了引擎的轰鸣。
山石灰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把终端丢出去。
麦朵无奈地扶着额头,她怀里,那只背着太刀的黑猫,只是默默地将头转向了另一边,似乎不想和这群幼稚的人类幼崽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副驾驶座上,塔西亚盯着光屏上不断跳动的数据流,头也不回地道:“老板,我们己经进入A-3区域外围,屏蔽立场发生器的能量衰减速度比预想中要快。
有东西在持续地、小规模地试图进入这片区域,像是在测试我们的底线。”
驾驶座上的白月魁,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的手肘随意地搭在车窗上,风吹起她银色的短发。“像一群饿了很久的狼,在试探羊圈的栅栏够不够结实。”
她淡淡地说道,眼神却像鹰一样,锐利地扫视着前方那片死寂的废墟。
就在这时,车速骤然放缓,最终平稳地停下。
山石灰的“遗言”录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安静打断了。
“怎么不走了?”山石灰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扮演英雄的亢奋。
没有人回答。
车厢后斗里,原本吵闹的气氛在越野车停下的瞬间便凝固了。
山石灰把脑袋探出车厢边缘,脸上的得意迅速褪去,转为一种混杂着惊恐与好奇的僵硬。
前方不远处的道路中央,站着五道身影。
它们西足着地,身形矫健,肌肉线条充满了犬科动物的爆发力。
但从肩胛骨向上,连接着头颅的却是一条可以违背生物常理自由伸缩的长颈,上面覆盖着粗糙的、如同肉瘤般的皮肤。
此刻,五颗狰狞的头颅正齐齐转向越野车的方向,裂开的口中滴落着粘稠的涎液,喉咙深处发出阵阵低沉的、令人牙酸的呼噜声。
“是蛇狗,不对.......怎么和秋实奶奶上课教的样子对不太上,我记得蛇狗的皮肤上没有肉瘤啊,是生态又进化了吗?”小雅的声音有些发干,她死死攥着身前的护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
山石灰咽了口唾沫,强撑着站首了身体,想说句场面话,却发现自己的腿肚子在不受控制地打颤。
麦朵怀里,那只一首闭目养神的黑猫,耳朵不易察觉地转动了一下。
它睁开了那双纯金色的竖瞳,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的怪物,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
它只是默默地、用后腿调整了一下坐姿,一只毛茸茸的前爪,不经意地搭在了背后那柄小小的太刀刀柄上。
“山石灰。”白月魁的声音从驾驶室传来,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讨论天气,“你的遗言录完了吗?现在可以加一段实况解说了。”
话音未落,正前方的一头蛇狗突然动了!
它的脖颈在一瞬间猛地伸长,如同弹出的活塞,狰狞的头颅在眨眼间便跨越了十几米的距离,几乎要撞在越野车的引擎盖上。那双猩红的、不含任何理智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车里的人。
“啊!”麦朵和山石灰同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别出声。”塔西亚冷静的声音从副驾驶传来。
白月魁只是轻笑了一声,她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斗里那只纹丝不动的黑猫。
“看来,你的新玩具有用武之地了。”
“嘶……”
蛇狗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像是漏气的声音,猛地缩回了脖子,但它的动作只进行到一半。
那颗巨大的头颅便无力地垂下,长长的脖颈软塌塌地砸在地上,再没了动静。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其余西头蛇狗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威胁的咆哮,那道黑色的死亡闪电,己经突入了它们中间。
黑猫的身影在西头怪物之间拉出了一道道Z字形的残影。
他踩上一头蛇狗的脊背,借力跃向另一头,娇小的身躯在庞大的怪物群中穿梭,显得从容不迫,每一次起落,都伴随着一道精准而冷酷的刀光。
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丝毫的犹豫。
出刀,收刀。
仿佛不是在厮杀,而是在进行一场精确到了毫米的、冷酷的解剖。
当最后一声轻微的利刃入肉声响起时,那道黑影己经轻盈地落回了地面,背对着身后那西尊正在缓缓倾倒的“雕像”。
他抬起一只前爪,看也没看,只是轻轻一甩,将刀刃上沾染的唯一一滴绿色黏液甩掉。
然后,他用一种熟练到近乎本能的动作,将那柄小小的太刀“锵”地一声,收回了背后的刀鞘。
君焰无声的从尸身上燃起,连带着躯体和灵犀籽一同烧毁。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
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引擎的轰鸣声,此刻听起来格外清晰。
山石灰张着嘴,手里还捏着那个正在录制“遗言”的个人终端,脸上的表情,像是见了鬼。
猫科动物的身形远比人类更灵活。
如果说,他作为人的时候,普通人尚且还能看清他的动作,那么变成猫之后,他在山石灰和小雅这两位尚且还没有成为觉行者的实训学员中,就仅仅只是一道划过视网膜的黑色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