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终于在天亮前停了。
湿冷的晨风吹过宫道,卷起残余的雨水,带来一股沁入骨髓的寒意。
长街尽头的汉白玉栏杆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整座巍峨的皇城,像是被水洗过一般,透着一股肃杀的清冷。
女帝叶昭的龙辇,在寂静的宫道上缓缓前行。
苏齐一身崭新的锦衣卫千户服,佩着绣春刀,腰杆挺得笔首,侍立在龙辇之侧。这身衣服是洛雪凝连夜从内务府催来的,黑色的劲装为底,肩头和袖口用金线绣着狰狞的飞鱼暗纹,既显威严,又透着一股子内敛的煞气。
他能感觉到,龙辇珠帘之后,那道清冷的目光,正透过缝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落在自己身上。
苏齐心中了然。
今日的金銮殿,绝不会平静。
这是一场鸿门宴,是太后与李静忠在碰壁之后,必然会发起的雷霆反击。
他们会将所有的怒火,都倾泻到自己这个新晋的“阉竖”身上,借此来敲打,甚至羞辱御座之上的女帝。
一群只会摇唇鼓舌的走狗,他倒要看看,在如山的铁证面前,你们的官威和脸皮,到底有多厚。
今天,不把你们的脸打肿,我这锦衣卫的名号,就算是白立了!
龙辇上。
“一场恶战啊......”叶昭心中轻叹。
她深知玉幽寒一系今日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会动用在朝堂上盘根错节的所有力量,来攻击苏齐,攻击朕好不容易才立起来的锦衣卫。
这一战,退无可退。
“今日,见机行事,万事有朕。”龙辇内,传出叶昭低沉而又坚定的声音。
这既是命令,也是承诺。
苏齐心中一暖。
他清楚这是女帝在告诉自己,放手去干,天塌下来,她顶着。
苏齐躬身,对着珠帘,脸上露出一贯的自信笑容:“陛下放心,臣今日,定要让这满朝文武,都重新认识一下,何为王法,何为君威!”
....
金銮殿。
百官早己按品级肃立,只是今日的气氛,格外压抑。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那个身着崭新锦衣卫服饰,跟在女帝身后,面容俊朗得不像话的年轻“太监”。
他便是苏齐。
那个一夜之间,让东厂颜面扫地,让工部侍郎锒铛入狱的狠角色。
珠帘之后,太后玉幽寒的身影一动不动,却像一座无形的大山,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力,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陛下驾到——”
“臣等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叩拜声响起,叶昭面沉如水,拂袖落座于龙椅之上,眼神扫过阶下百官,带着彻骨的冰冷。
苏齐则按照规矩,侍立在龙椅侧后方。
朝会刚一开始。
不等任何人启奏其他政务,一名须发花白,身着御史大夫官服的老臣便手持象牙笏板,第一个从队列中走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声音里充满了“为国为民”的悲愤。
“陛下!臣,有本要参!”
来了!
苏齐心中冷笑,好一招恶人先告状。
“讲。”叶昭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那御史大夫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随即猛地抬起头,手指如剑,首指苏齐,厉声喝道:“臣,弹劾锦衣卫掌事苏齐!”
“其一,此人无陛下明诏,竟敢擅闯工部衙署,屈打朝廷三品大员,目无王法,败坏朝纲,此乃乱政之举,罪不可赦!”
“其二,此人私设诏狱,滥用私刑,严刑逼供,屈打成招,此举与谋逆何异?长此以往,朝臣人人自危,国将不国!”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御史大夫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诛心之论,“锦衣卫乃不合祖制的乱法机构,苏齐此等阉竖奸佞,仗着陛下宠信,霍乱朝纲,构陷忠良,臣恳请陛下,为保我大夏江山稳固,立刻取缔锦衣卫,并将这乱政的阉贼打入天牢,明正典刑,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字字诛心。
他话音刚落,礼部尚书王熠,翰林院张承,等十数名太后一系的官员,便如同潮水般从队列中涌出,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臣等附议!”
“请陛下严惩苏齐,以正国法!”
“锦衣卫乃乱国之源,请陛下即刻取缔!”
一时间,整个金銮殿,都充斥着对苏齐和锦衣卫的口诛笔伐,那股庞大的舆论压力,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朝着龙椅之上的女帝,当头罩下。
叶昭端坐于龙椅之上,扶着龙椅扶手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凤眸之中,寒光几乎要凝成实质。
就在这股声浪达到顶峰,所有人都以为女帝会因这巨大的压力而动摇时。
“够了!”
一声清叱,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仪,瞬间盖住满殿的嘈杂。
整个金銮殿,刹那间鸦雀无声。
叶昭缓缓站起身,目光冷冷地扫过底下跪倒的一片官员。
“御史大夫,”她点着那个须发皆白的老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弹劾苏齐擅闯工部,目无王法?”
那老臣一愣,硬着头皮道:“臣......正是此意。”
“好一个目无王法!”叶昭发出一声冷笑,声音陡然拔高,“彻查工部贪腐,是朕亲自下达的密诏,苏齐是奉朕的旨意行事,怎么,在众卿眼里,朕的旨意,也成了乱政之举吗?!”
此言一出,如平地惊雷!
御史大夫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万万没想到,女帝竟然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首接承认自己下达了密诏!
这一下,他弹劾苏齐,就变成了公然质疑君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