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整座京城都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长公主府,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之上,府邸内外,张灯结彩,亮如白昼,丝竹之声悠扬,混杂着文人骚客们的吟咏与高谈阔论,隔着高高的院墙,都能感受到那股子风雅与奢华。
今夜,这里将举办一场名动京华的诗会,能收到请帖的,无一不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然而,在这风雅的表象之下,却暗藏着常人难以察觉的激流。
苏齐乘坐着一顶毫不起眼的青呢小轿,在距离长公主府还有一条街的地方,便停了下来。
他换上了一身早己准备好的月白色锦袍,腰间悬着一块价值不菲的羊脂玉佩,手中拿着一柄折扇,看上去,就像一个家境殷实的富家公子,再无半分锦衣卫指挥使的肃杀之气。
“大人,真的不用属下们在外面接应吗?”
轿外,铁手压低了声音,脸上写满了担忧,他知道今夜的宴会不简单,这位长公主殿下,在京城的传闻里,可不是什么善茬。
“不必。”
苏齐掀开轿帘,淡淡地说道:“你们在外面动静太大,反而容易打草惊蛇,都撤了吧,记住,看好家,等我回来。”
话落,他的目光落到长公主府的院墙,心里跟明镜似的。
今夜这场鸿门宴,是叶月婵专门为他苏齐一个人设的局,带再多的人过去,也只是炮灰,起不到任何作用。
真正的博弈,从来都只在棋手之间。
遣散完所有人,苏齐独自一人,缓步走向那灯火通明的长公主府。
府门口。
车水马龙,前来赴宴的宾客络绎不绝。
当苏齐递上那份烫金请帖时,负责迎客的管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还是恭敬地将他迎了进去,引着他穿过几道雕梁画栋的回廊,绕过一座引活水入府的精致假山。
一个巨大的花园出现在眼前。
花园中央,早己摆好了数十张铺着锦缎的案几,案几上瓜果、美酒、佳肴一应俱全,衣着华丽的宾客们三五成群,或吟诗作对,或高谈阔论,一派风雅景象。
苏齐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毕竟,他如今的身份在外界看来,依旧是个谜,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圣眷正浓的太监。
苏齐随意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一边品着,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看似风雅的诗会,实则是一场权力的秀场,也是一张复杂的关系网。
他看到了几个在金銮殿上见过的熟面孔,有无所事事的宗室郡王,有六部里前途无量的年轻官员,还有几个穿着儒衫,看起来德高望重,正在被众星捧月般围着的老头子,应该是翰林院或国子监的大儒。
这些人,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每一个背后,都代表着一个家族,一方势力。
而今天,他们都成了叶月婵这场鸿明宴的看客,或者说,是帮衬。
“阵仗不小啊。”
苏齐也敏锐地察觉到,在这些风雅的宾客之中,还混杂着几个气息极其内敛,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锐利如鹰的读书人。
这些人,看似在吟风弄月,实则步履沉稳,气息悠长,分明是内家功夫练到了一定火候的顶尖高手,至少都是后天后期的修为。
“看来,今晚不光要斗文,说不定还得斗武。”
苏齐心中了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刚放下酒杯,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再满上,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就在他身旁响了起来。
“哟,这不是我们京城里新晋的大人物,锦衣卫的苏指挥使吗?”
一个穿着华贵蜀锦,手摇玉扇,脸上带着几分病态苍白和倨傲的年轻公子,领着两个跟班,径首走到了苏齐的案几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轻蔑和挑衅。
苏齐抬眼瞥了他一下,脑子里瞬间就闪过了这人的信息。
王子昂,礼部尚书王熠的独子,京城里有名的纨绔,平日里斗鸡走狗,仗着老爹的权势,没少干欺男霸女的破事。
而礼部尚书王熠,是太后一系的核心成员,是李静忠都要礼让三分的人物。
苏齐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问道:“这位公子是?”
“哼,本公子的大名,也是你一个阉人配问的?”王子昂用扇子指着苏齐的鼻子,满脸的鄙夷,“本公子就是看不惯你这种仗着陛下宠信,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阉竖!一个伺候人的奴才,也配来长公主殿下的诗会?真是脏了这地方的风雅!”
他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原本还在观望的世家子弟,看向苏齐的眼神,充满了戏谑。
在他们这些天潢贵胄看来,苏齐就算再得宠,也改变不了他是个太监的事实,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奴才。
他们今天就是来看苏齐出丑的。
然而,苏齐的反应,却让他们大失所望。
面对这赤裸裸的羞辱,苏齐非但没有动怒,反而笑了。
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这才看着王子昂,慢悠悠地说道:“王公子是吧?礼部尚书王大人的公子?”
“知道本公子的身份,还不快跪下磕头?”王子昂见他服软,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
“跪下?”
苏齐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玩味,“王公子,你爹是礼部尚书,执掌天下礼仪科考,为天下士子表率,清贵无双,本官佩服,不过......”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
“本官乃锦衣卫指挥使,官拜正三品,是陛下亲封的天子近臣,专司巡狩天下,缉拿不法,按我大夏律例,见官大不跪,不知王公子,是何品级啊?”
王子昂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他只是个白身,连个秀才都不是,哪来的品级?
苏齐却不依不饶,继续逼问道:“更何况,本官如今手持陛下亲赐的金牌令箭,如陛下亲临,王公子你刚才让本官给你下跪,是想让本官跪你,还是......想让陛下,给你跪下啊?”
轰!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王子昂的心头。
他‘唰’地一下,脸色变得惨白,毫无血色,握着玉扇的手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谋逆!
这是谋逆的大罪!
他再纨绔,也知道这顶帽子要是扣下来,别说他,就算是他爹礼部尚书,也得跟着掉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