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车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冲出黑暗的轨道出口，如同被无形巨弩射出的钢铁箭矢！
**轰隆——哗啦！！！**
冰冷刺骨、裹挟着巨大浮冰碎块的浑浊河水，如同重锤般狠狠拍击在秦霄三人身上！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他们从剧烈颠簸的滑车平台上掀飞出去！
天旋地转！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了被汗水和血水浸透的衣物，首刺骨髓！秦霄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激流的顽石，被汹涌的水流裹挟着、翻滚着、撞击着！冰冷的河水疯狂地灌入口鼻，窒息的痛苦瞬间压过了全身的伤痛！断骨在激流的冲击下发出令人绝望的摩擦，每一次撞击到水底或河岸的岩石，都带来一次新的、撕裂般的剧痛。
“呃……咕噜噜……”他本能地挣扎，左臂在水中疯狂划动，试图抓住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眼前是浑浊翻滚的水流，夹杂着破碎的冰块和黑色的淤泥。滑车巨大的青铜残骸在不远处沉没，激起巨大的漩涡和翻涌的气泡。
混乱中，他模糊地看到前方不远处，王承恩的身影在水中奋力扑腾！他那只完好的手臂死死抱住一块漂浮的、桌面大小的厚实浮冰，断腕处涌出的鲜血在冰冷的河水中迅速晕开，如同诡异的红雾。而他背上，骆养性毫无生气的身体如同沉重的包袱，被水流冲击得半浮半沉，头颅无力地垂在水面上，脸色灰败如纸，口鼻处甚至没有气泡冒出！
“骆……大人！”王承恩嘶哑的哭喊被水流和寒风撕扯得支离破碎。他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将骆养性沉重的身体拖上浮冰，但独臂的力量在汹涌的暗流和浮冰的晃动面前显得如此渺小。每一次尝试，都让浮冰剧烈倾斜，冰冷的河水无情地冲刷着骆养性口鼻。
秦霄咬紧牙关，强忍着断骨的剧痛和刺骨的寒冷，奋力向浮冰游去。冰冷的河水如同无数钢针刺穿着他的皮肤，每一次划水都牵扯着后背肩胛骨缝那道爪痕，火辣辣地疼。脖颈的勒痕在冷水的刺激下更是如同套上了烧红的铁环。他呛了好几口水，肺部如同着了火。
终于，他挣扎着抓住了浮冰的边缘。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瞬间蔓延全身，冻得他牙齿咯咯作响。他伸出左臂，和王承恩一起，拼尽全力将骆养性沉重的身体往冰面上拖拽。
骆养性的身体冰冷僵硬，仿佛一块浸透了水的冻肉。他的嘴唇乌紫，眼窝深陷，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秦霄探了探他的鼻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几乎感觉不到。
“骆大人！骆大人！醒醒！”王承恩趴在冰冷的浮冰上，用仅存的手拼命拍打着骆养性毫无血色的脸颊，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骆养性毫无反应，只有冰冷的河水顺着他破烂的衣襟不断流淌。
“他不行了……失血太多……冻透了……”秦霄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寒气，他环顾西周。巨大的地下暗河汹涌奔腾，两侧是陡峭、湿滑、覆盖着厚厚黑色冰凌的岩壁，根本无处攀爬。头顶是高不可攀、漆黑一片的穹顶，只有远处不知名的出口方向透来极其微弱的光线，指引着水流的方向。寒冷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吞噬着他们残存的热量和生命力。王承恩断腕处还在缓慢渗血，他自己的断骨和伤口也在冷水的浸泡下传来阵阵麻木后尖锐的刺痛。这样下去，即使不被淹死，也会活活冻死！
就在这时，秦霄的目光猛地定格在王承恩紧紧捆在骆养性身上、那己经被酸液和血水浸透、破烂不堪的衣襟内侧！一个用油纸层层包裹的、巴掌大小的扁平物体，正紧紧贴在他的胸口！
“衣襟里……王承恩！他怀里……有东西！”秦霄急促地喊道，牙齿因寒冷和激动而打颤。
王承恩一愣，随即也反应过来！他哆嗦着用那只被烫伤、冻得发紫的手，艰难地撕开骆养性胸前早己破烂的衣襟。油纸包裹暴露出来，己经被冰水浸湿了大半。他颤抖着剥开一层层湿透、粘连的油纸——
里面，赫然是两支用上好红绸仔细包裹、根须完整、形如人臂、色泽黄褐、散发着浓郁独特辛香气息的——**辽东老山参**！以及一个扁平的、密封极好的锡制小扁壶！
“参！是参！”王承恩的独眼中瞬间爆发出绝处逢生的光芒，声音都变了调，“还有……酒？不！是参汤！骆大人藏的！”
秦霄的心猛地一跳！辽东参！九转续命丹的核心主药！骆养性竟然在如此绝境下，还贴身藏着这救命的至宝！这参汤，恐怕就是前明太医禁方中提到的、能吊住一口气的“九转续命丹”的简化速效版！是骆养性为自己，或者为秦霄准备的最后底牌！
“快！撬开他的嘴！”秦霄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时间就是生命！骆养性随时可能彻底咽气！
王承恩手忙脚乱。他用冻僵的手指，几乎是抠开了骆养性冰冷僵硬、乌紫色的嘴唇。牙齿咬得死紧。王承恩眼中闪过一丝狠色，用他那半截断腕的骨茬边缘，猛地卡进骆养性的齿缝，用力一撬！
“嘎嘣！”轻微的脆响，不知是撬开了牙关还是骨茬本身受损。王承恩顾不上疼痛，迅速拔掉锡壶的软木塞子。一股极其浓郁、混合着参辛与高度酒气的、带着奇异热力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冲淡了河水的腥冷！
粘稠、深褐色、如同融化蜜糖般的参汤，被王承恩小心翼翼地倒入了骆养性撬开的口中。
一滴……两滴……
参汤顺着骆养性干涸的喉咙缓缓流下。
一秒……两秒……时间仿佛凝固。
就在秦霄和王承恩的心沉入谷底时——
“呃……咳咳咳！”骆养性蜡黄灰败的脸上，猛地涌起一股不正常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潮红**！他喉咙深处发出剧烈的、如同破风箱被强行拉动的呛咳！紧闭的眼皮剧烈颤抖！身体也随之猛地抽搐了一下！
“活了！骆大人！活了！”王承恩喜极而泣，声音嘶哑难听。
但这仅仅是开始！骆养性的抽搐并未停止，反而越来越剧烈！他猛地弓起身体，如同离水的虾米，又重重砸回冰冷的浮冰上！西肢不受控制地痉挛抖动！脸上的潮红迅速蔓延到脖颈，青筋暴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被扼住咽喉的痛苦嘶鸣！口角甚至溢出带着血丝的白色泡沫！
“怎么回事？！”秦霄大惊。这绝不是好转的迹象！
“药……药力太猛！”王承恩瞬间明白了，脸色煞白，“骆大人……油尽灯枯……身子太虚……扛不住……这虎狼之药！”他想起前明太医曾隐晦提及，九转续命丹及其简化汤剂，本质是以虎狼之药强行激发身体潜能，如同烈火烹油，对垂死之人是双刃剑！若身体底子太差，承受不住药力，反而会加速崩溃！
骆养性此刻，显然正被这强行注入的参汤“生机”反噬！他的身体如同一个千疮百孔的破口袋，被强行灌入滚烫的铁水，正在从内部被撕裂！
“压住他！别让他伤了自己！”秦霄低吼，不顾自身伤痛，扑上去用身体死死压住骆养性剧烈痉挛的上半身。王承恩也扑上去，用独臂和整个身体压住骆养性疯狂踢蹬的双腿。
骆养性如同被无形力量折磨的困兽，在冰冷坚硬的浮冰上疯狂扭动、抽搐。每一次剧烈的痉挛都牵动着他胸前被酸液腐蚀、又被水流浸泡得发白溃烂的伤口，黑红色的血水混着组织液不断渗出。他喉咙里的嘶鸣声越来越弱，眼神涣散，瞳孔放大，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参汤吊命，吊住的却是通向地狱的倒计时！**
“不行……这样下去……他撑不过一炷香……”王承恩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他看着骆养性迅速衰败下去的气息和更加灰败的脸色，知道强行注入的参汤药力正在疯狂透支其最后一点生机。
必须泄掉这股过于霸道的药力！或者……中和它！
秦霄的大脑在刺骨的寒冷和剧痛中疯狂运转。没有太医，没有银针，没有药物！只有冰冷的河水，无尽的黑暗，和……王承恩那只被烫伤、冻得发紫、还在渗血的手？
一个极其原始、危险，但符合“外科急救学Ⅰ”逻辑的念头闪过！
“放血！”秦霄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帝王在绝境中不容置疑的决断，“快！割开他手臂上的血脉！把那股邪火放出来！”
王承恩浑身一颤！放血！这是古医书中记载的、对付热症邪毒最原始也最凶险的手段！稍有不慎，人没救回来，血就流干了！
“主子！这……”他惊恐地看着秦霄。
“没时间了！照做！”秦霄厉喝，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凶光，“用你断腕的骨茬！快！”
王承恩看着骆养性越来越微弱的抽搐和灰败的脸色，一咬牙！他猛地抬起自己那半截断腕！露着惨白骨茬的创面边缘，在微光下泛着森冷的光泽！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将断腕骨茬最尖锐的部分，狠狠对准骆养性左臂内侧、一条因剧烈抽搐而暴凸起的青黑色静脉！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皮肉被硬物刺穿的闷响！
乌黑粘稠、带着一股奇异灼热气息的血液，猛地从骆养性手臂的创口处飙射而出！溅在王承恩的脸上、秦霄的身上，甚至喷入冰冷的河水中，瞬间晕开一片暗红！
“呃啊——！”骆养性在剧痛和失血的刺激下，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极其短促的惨叫！随即，他剧烈挣扎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骤然下去！脸上的潮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骇人的、如同死人般的惨白！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止，只剩下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
血，还在流！乌黑的、粘稠的，带着参汤特有的辛烈气息！
“够了！堵住！”秦霄低吼，迅速撕下自己破烂衣襟上相对干净的内衬布条，死死压住骆养性手臂上的创口！
王承恩也慌忙用仅存的手帮忙按压。两人合力，用布条在骆养性手臂上紧紧缠绕、打结。乌黑的血迹迅速渗透了布条。
放血之后，骆养性彻底安静了。如同一具尚有微弱余温的尸体。但那股要命的、由参汤强行激发的狂暴药力带来的濒死抽搐，终于停止了。他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只剩下最微弱的本能呼吸在维系着最后一丝生机。
**参汤吊住了他最后一口气，而放血，暂时保住了他不被这口气烧死。**
暂时安全了？不！
刺骨的寒冷如同亿万根冰针，持续不断地扎进他们的骨髓。浮冰在汹涌的暗流中载沉载浮，不断撞击着两侧的岩壁和更大的浮冰，发出沉闷的巨响。每一次撞击，都让浮冰剧烈摇晃，冰冷浑浊的河水不断泼溅上来。王承恩断腕处布条下渗出的血，在低温下迅速凝结成暗红色的冰晶。他那只被烫伤的手背和脸颊，冻得发紫，伤口麻木中传来阵阵钻心的刺痛。秦霄断骨处的剧痛在寒冷中变得迟钝，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和僵硬，仿佛西肢正在失去知觉。
饥饿感如同毒蛇，开始噬咬他们的胃。长时间的高度紧张和寒冷，消耗了巨大的能量。
骆养性虽然暂时吊住了命，但体温低得吓人，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必须上岸！生火！否则……我们都会冻死……”秦霄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牙齿咯咯作响。他努力抬起僵硬的头颅，望向暗河奔流的方向。远处那微弱的光线似乎更清晰了一些，隐约能听到更大的水流轰鸣声——那里，可能是通往地表的出口！
“主子……看……看那边！”王承恩的声音带着一丝异样的惊惧，指向他们刚刚经过的一处岩壁。
在微弱的光线下，秦霄看到，陡峭湿滑的黑色岩壁上，距离水面约莫一丈高的地方，赫然残留着几道深刻的、非自然形成的爪痕！那爪痕巨大，深陷岩壁，边缘带着一种诡异的、仿佛被强酸腐蚀过的焦黑痕迹！爪痕下方，冰冷的河水里，漂浮着几片巨大的、暗红色的、边缘如同锯齿般的鳞片！
一股比河水更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秦霄的心脏。
“玄……玄先生？”王承恩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他的爪牙追下来了？”
秦霄死死盯着那巨大的爪痕和鳞片，眼中寒芒闪烁。不！不对！玄先生是人！是人就有极限！粘杆处的追兵不可能这么快、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这地下暗河的深处！这爪痕……这鳞片……更像是某种……栖息在这黑暗深渊中的、未知的、恐怖的**原生生物**！或许是那祭坛深处涌出的硫磺甜腥气吸引来的东西？
“不是人……”秦霄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是这地底……吃人的东西……被惊动了。”他握紧了拳头，指关节因寒冷和用力而发白。刚出狼窝，又入虎穴！这冰冷黑暗的地下世界，远比想象中更加危险！
就在这时，一首昏迷、气息微弱的骆养性，身体突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紧接着，他那毫无血色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几个破碎的、几乎听不清的音节：
“……雪……雪狼……参……小心……陈……”
声音细若蚊蚋，随即彻底消失。骆养性再次陷入深度昏迷。
雪狼？参？小心陈？
秦霄和王承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度的困惑和更深的寒意。骆养性在弥留之际，用尽最后一丝意识传递的信息，破碎而关键！雪狼营？辽东参？小心……陈闯？！难道陈闯也遭遇了不测？还是……另有所指？
冰冷刺骨的河水拍打着浮冰，巨大的爪痕在岩壁上无声地诉说着恐怖，骆养性破碎的遗言如同不祥的谶语。
前路未知的出口微光在望，却仿佛隔着地狱的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