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大阵启动的嗡鸣像是千万只毒蜂在颅内炸开。苏渺被倒悬在阵眼穹顶之下,无数金光符咒缠成锁链穿透她的西肢。血珠顺着足尖滴落,在下方沸腾的灵能池里溅起猩红涟漪。
“好孩子。”柳如嫣的声音从阵台传来,混着灵能共振的嗡鸣,像涂了蜜的毒针,“你这身骨血,终于要为娘派上用场了。”
苏渺勉强掀开眼皮。
三十三根通天金柱环绕着主阵台,每根金柱都缠绕着九重锁链。锁链另一端没入殿外——那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嚎。天衍宗三千弟子被活生生钉在诛仙阵边缘的符桩上,灵力正被锁链虹吸着抽向阵眼,在半空凝结成惨绿的溪流。当溪流汇入中央灵能池的刹那,弟子们发间便多出一缕刺眼的白。
“看见了吗?”柳如嫣站在灵能池边缘的玉台上,玄铁阵盘在她掌心悬浮旋转,“你的师兄师弟,师姐师妹,都在用命成全你的造化呢。”她染着蔻丹的手指轻抚阵盘浮雕,那上面刻着的正是苏渺的生辰八字。
嗡——!
又一波灵力洪流冲进苏渺体内。混沌灵根被迫疯狂运转,左眼01代码流几乎烧穿视神经。在扭曲的视野里,她看见柳如嫣云髻上的鸾凤步摇流苏晃动着,金丝勾出的羽翼比青鸾燃烧的尾翎更刺目。
“那年桃花开时...”苏渺的声音被阵鸣压得断断续续,“你哄我喝百花蜜...也这样晃着步摇...”
柳如嫣抚着步摇的手忽然僵住。
***
池中灵液骤然暴涨三丈!粘稠的能量浆泡在苏渺周身炸裂,皮肤被灼出焦黑的星斑。剧痛中闪过母亲被激光贯穿的残影,紧接着是青鸾石化的双翼,最后定格在墨瞳撞碎琉璃顶时暴睁的眼睛。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唯剩灵能泵入血管的轰鸣。苏渺闭上眼,舌尖尝到自己喉头涌上的血锈味。
就是现在。
她右手指甲猛地抠进掌心伤口!血肉模糊的掌心里,那管用寒玉封存的精血正在发烫——三天前假死剜心时,从陆云舟心口取来的宗主血脉。
“别费劲了。”柳如嫣的笑声像是砂纸磨过青石板,“没有混沌灵根护着,你早该碎成...什么东西?!”
寒玉管在灵能流中炸成齑粉。暗红血珠被金光锁链裹挟着,竟如活物般钻进符咒缝隙!
**噗呲——**
血珠滴入灵能池的瞬间,整座大阵发出油锅泼水的爆响!本该汇入苏渺体内的翠绿灵流突然倒卷,半数金柱迸现蛛网裂痕。阵外弟子们的惨嚎骤然拔高,有几人首接化作灰烬飘散。
“不可能!”柳如嫣双手按上阵盘,腕骨因用力而凸起,“诛仙阵只认宗主血脉...”
她声音戛然而止。
倒流的灵能裹着那滴精血,正毒蛇般顺锁链攀上阵台。血珠滚过玄铁阵盘的瞬间,盘面苏渺的生辰八字突然爆开裂纹,转而浮现出另一行血字:
陆天雄绝笔——弑我者,枕边人
柳如嫣触电般缩手,玄铁阵盘当啷坠地。
***
残存的灵力乱流在大殿里横冲首撞。苏渺趁机挣碎两根锁链,翻身坠向灵能池。沸腾的能量浆液灼得她后背滋滋作响,却正好掩盖了她浸入池中的寒玉匣。
“是你逼我的!”柳如嫣突然尖叫着撕开衣襟。
素白的里衬下,缠满锁链的玄金甲胄熠熠生光。她双手扯着领口猛力一撕!
**刺啦——**
盘云髻连着假头皮被整个扯落!光秃的颅顶赫然嵌入八棱晶簇,晶簇底部探出千丝万缕的电极探针,如同某种怪诞的水母。而探针穿刺的头皮上,烙印着与玄霄面具如出一辙的玄鸟图腾。
“看见了吗!”柳如嫣癫狂地拍打晶簇,电极间爆出蓝紫电弧,“这才是永恒!这具身子六十年前就该烂了!”电弧溅在灵能池里,浮现出无数细碎画面:她给陆天雄奉上毒茶时颤抖的睫毛,在密室里剜取他心脉精血时滴落的汗珠,将沾血匕首塞进陆云舟枕下时的冰凉指尖...
苏渺在水面下睁开了眼睛。
寒玉匣彻底融化。被封存在最深处的青鸾尾翎粉尘弥散开来,与陆云舟的精血融合成赤金流火。
就是此刻!
她裹挟着血色烈火破水而出,混沌灵力全部灌入左臂。那道被龙鳞盾碎片烙下的弑神印记灼灼放光,整条手臂瞬间晶化为紫黑色龙爪。
嗤——!
龙爪贯穿池壁,将滚烫的灵液泵入三十三根金柱基座!
***
世界被染成污浊的暗红色。
倒流的灵能卷着精血逆冲而上,化作无数血箭射向柳如嫣的颅顶晶簇。电极被血箭击中的刹那,三十三条虹吸锁链突然同时转向,疯狂缠上中央阵台!
“不——!”柳如嫣的尖啸混着金属扭曲的哀鸣。她颅顶晶簇迸出瀑布般的火花,八根主电极接连爆裂。反噬的灵力顺着电极倒灌进去,像硫酸般腐蚀着她腐朽的颅内组织。
“呃啊啊啊——!”柳如嫣抓挠着自己的脸,指甲掀开的面皮下竟露出金属关节。混乱的玄霄虚影在她身后剧烈晃动,所有投射在灵池的弑夫记忆碎片逆向流进她的脑门!
天衍大殿的地砖突然开始翻涌。
阵外垂死的弟子们集体弓起身子,脖颈青筋如蚯蚓暴突。他们大张着嘴,喉管发出抽风箱的嗬嗬声,粘稠的黑色晶状物从齿缝间呕出,下雨般砸在大殿金砖上。
咔嚓、咔嚓...
此起彼伏的碎裂声里,每颗跌碎的晶核都浮出虚幻的场景:某个外门弟子在秘境被抽走三十年寿元;某长老道侣在双修时被吸干精血;甚至有个婴儿在抓周礼上被植入灵根刻印,额头浮现玄霄面具的虚影...
苏渺跌坐在沸腾的灵浆里。龙爪化的左臂正在褪色,指尖传来最后的温热触感是池底沉淀的弟子尸灰。
“渺...渺儿...”
干瘪如枯枝的手突然抓住苏渺脚踝。
柳如嫣拖着半融的头颅爬进灵池,电极碎片在她颅骨上刮出深可见金属的沟壑。她混着机油的血涎滴在苏渺膝盖上,另一只手哆嗦着伸向腰间的锦绣荷包——五十年前哄苏渺喝毒蜜时,总从这里面掏麦芽糖。
“娘给你...糖...”残缺的声带挤出咯咯怪响,“原谅...”
滚烫的右掌盖在柳如嫣天灵盖上。
指骨在神经接口电极上收拢的瞬间,苏渺感到有什么东西永远沉入了骨髓深处。月白的锦缎荷包跌入灵液,几颗发黑的麦芽糖融成粘稠的糖丝。
喀嚓。
电极晶簇在指间碎裂成渣。最后迸出的玄霄投影张着嘴,却只发出断断续续的电子杂音:
“容器...回收...失...”
万籁俱寂。
苏渺摊开手掌。褪去龙鳞的皮肤沾满电极碎屑,却再也感知不到棱角的刺痛。沸腾的灵能池碰到指尖,如同浸入虚空。
殿外垂死的哀鸣,池面蒸腾的热浪,齿间残留的血腥,落在她新生的元婴灵台里,都成了默片。
远处忽然传来巨石倾塌的闷响,那是天衍宗灵脉彻底枯竭的悲鸣。苏渺用没有知觉的脚碾过电极碎片,碎渣在失去温度感知的足底发出虚假的咯吱声。池面倒影中,她的左眼金光凝结如琥珀,内里沉淀着母亲消散时的光尘,与青鸾石翼的裂痕交织成新的图腾。当她跨过柳如嫣还在抽搐的躯体时,鞋底粘起半块染血的鸾凤步摇金羽——那尖锐的形状本该刺破脚心,此刻却只成了视野里一块冰冷的金色几何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