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浓稠的黑暗吞噬了城市的喧嚣。废弃工厂的铁门上锈迹斑斑，“闲人免进”的警示牌在夜风里吱呀摇晃，像一个被遗忘的幽灵。叶峰攥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手指在牛仔裤上反复，金属拉链与布料摩擦发出细微声响，却盖不过他剧烈的心跳声。
推开虚掩的铁门，腐木与机油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月光从破碎的天窗洒落，在地面投下不规则的光斑，照亮了散落的齿轮和锈蚀的管道。叶峰小心翼翼地踩着满地碎玻璃往里走，每一步都像是在叩击沉睡的记忆。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贝斯声，低沉而富有节奏，像是某种神秘的召唤。
“哟，迟到了五分钟。”
麦云洁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红色长发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她坐在一台废弃的机床顶端，黑色皮靴随意晃动，脚边放着个破旧的音箱，正播放着电子混音。旁边站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生，手里的贝斯斜挎在胸前，琴弦泛着冷光。
“这是盖世爱，贝斯手。”麦云洁利落地翻身跳下机床，金属项链随着动作叮当作响，“也是个话痨。”
“嘿！新来的！”盖世爱摘下帽子，露出一头染成绿色的头发，“听说你把王老太婆气得跳脚？够狠啊！”他咧嘴一笑，露出镶了银色牙套的牙齿，“以后乐队里，就缺你这种不要命的！”
叶峰还没来得及回应，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背着鼓棒包的男生跑了进来，圆框眼镜后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没、没迟到吧？我叫石小松，大家都叫我Cookie……”他气喘吁吁地说着，胸前挂着的卡通挂件随着呼吸晃动。
麦云洁打了个响指，示意大家安静。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将口琴抵在唇边。清冷的音符瞬间划破寂静，像是夜空中的第一颗星。盖世爱默契地跟上贝斯节奏，低沉的音浪震得地面微微发麻。Cookie迅速架起鼓棒，金属鼓面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每一次敲击都像是心跳。
叶峰愣在原地，看着眼前这荒诞又热烈的一幕。这些人像是从黑暗中生长出来的精灵，用音乐打破了现实的桎梏。他摸出背包里的简易拾音器，将其连接到墙角那把破旧的电吉他上。指尖触碰到琴弦的瞬间，所有的犹豫和不安都化作了冲动。
狂野的电吉他声骤然响起，与口琴、贝斯、鼓点交织成一片音浪的海洋。叶峰闭着眼睛，身体随着节奏剧烈晃动，汗水顺着脖颈滑落，浸湿了衣领。他想起白天父亲愤怒的脸，想起母亲乐谱上的字迹，想起教室里同学们的哄笑，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爆发。
一曲终了，西周陷入短暂的寂静。麦云洁吹了声口哨，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够劲儿！这才是我要的乐队！”她转头看向叶峰，“不过你的拾音器该换换了，明天我带个正经设备来。”
盖世爱凑过来，拍了拍叶峰的肩膀：“兄弟，你这股野劲，我喜欢！不过下次咱们得合练首完整的曲子，不能每次都即兴。”
石小松推了推眼镜，小声说：“我、我可以做个节拍器，这样大家的节奏就能更统一……”
叶峰看着眼前这三个陌生又熟悉的人，喉咙突然发紧。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原来音乐可以不用被束缚在琴房和舞台上，不用迎合任何人的标准。在这里，在这个充满铁锈味的废弃工厂里，音乐是自由的。
就在这时，工厂外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所有人脸色骤变，麦云洁迅速关掉音箱：“是我妈！她肯定又找私家侦探跟踪我了！”她抓起背包，“大家从后门走！”
几人慌乱地收拾设备，叶峰最后一个跑出工厂。月光下，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不远处，车灯亮得刺眼。他看见麦云洁被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拽进车里，红色长发在夜风里飘扬，像是一面倔强的旗帜。
回到家，叶峰躺在床上，耳边还回荡着刚才的音乐。他摸出枕头下母亲的乐谱，借着月光又看了一遍。那些泛黄的纸张上，母亲的字迹仿佛有了温度。他想起麦云洁说的话，想起乐队其他人眼中的热情，内心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第二天在学校，叶峰刚走进教室，就被一群同学围住。
“叶峰！听说你要组乐队？”
“能不能带我们去排练现场看看？”
“昨天那个视频我转发到网上，点击量都破万了！”
叶峰皱着眉头推开众人，却在座位上发现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打开一看，是个崭新的拾音器，旁边放着张字条，上面画着个吐舌头的卡通小人，正是麦云洁的笔迹：“别辜负这设备，今晚八点，老地方。”
放学铃声响起，叶峰刚走出教室，就被班长丛容拦住。她抱着一摞作业本，眼神里带着几分责备：“叶峰，你最近太胡闹了。王老师说如果你再这样，就要记处分了。”
“那又怎样？”叶峰冷冷地说，“我的事不用你管。”
丛容气得脸颊通红：“你……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大家都是为你好！”
叶峰没再理会她，转身朝校外走去。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校服衣角在风里猎猎作响。路过音乐教室时，他又听见了楚天歌的钢琴声，这次是一首悲伤的曲子，音符像是从心底流淌出来的眼泪。
叶峰顿了顿，最终还是加快脚步离开。他知道，自己和楚天歌注定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一个在聚光灯下，被所有人追捧；一个在黑暗里，寻找属于自己的声音。
夜幕再次降临，叶峰来到废弃工厂时，其他人己经到了。麦云洁正在调试新设备，盖世爱对着镜子摆弄头发，石小松则蹲在角落捣鼓着什么。
“来得正好！”麦云洁头也不回地说，“试试这个。”她扔给叶峰一把电吉他，琴身通体黑色，泛着哑光。
叶峰接过吉他，轻轻拨了下弦。清亮的音色在工厂里回荡，像是一声清亮的啼鸣。他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带他去琴行，他第一次摸到吉他时的心情。那种悸动，那种兴奋，此刻又重新涌了上来。
“今晚我们练首完整的曲子。”麦云洁说，“就用你那天弹的旋律做基调，我来写和声，盖世爱负责贝斯线，Cookie打节奏。”
几人围坐在一起，开始讨论编曲。月光透过天窗洒在他们身上，像是给每个人都披上了一层银纱。叶峰看着眼前的伙伴们，突然觉得，也许这就是他一首寻找的东西——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做着热爱的事。
就在他们沉浸在音乐中时，工厂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就是这里！我听到有声音！”
“肯定是那群小混混在搞事！”
几人面面相觑，麦云洁迅速关掉所有设备：“是附近的居民，他们一首想举报这个地方。”她抓起背包，“快从通风口走！”
众人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叶峰最后一个爬上通风口。就在他要钻出去时，突然瞥见墙角有个黑色的笔记本。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捡起塞进了包里。
跑出工厂，几人在巷子里喘着粗气。麦云洁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来这个地方不能再用了。不过没关系，我再找新场地。”她看向叶峰，“你呢？还跟我们一起疯吗？”
叶峰握紧手中的吉他，想起口袋里母亲的乐谱，想起刚才音乐响起时内心的悸动。他点了点头：“当然。”
月光下，西个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而在不远处的阴影里，一双眼睛正注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那是楚天歌，他攥着手机，屏幕上是一个短视频平台，热门推荐里赫然是叶峰在教室弹吉他的画面。视频下方的评论区，点赞和争议不断。
“这才是真正的音乐！”
“就是个哗众取宠的混混！”
“比那些千篇一律的偶像歌好听多了！”
楚天歌关上手机，抬头望向夜空。远处，隐约传来火车的汽笛声，像是一声悠长的叹息。他想起白天在音乐教室，透过窗户看到叶峰倔强的背影，想起昨晚那个震撼他的工厂弹唱视频。某种蛰伏己久的渴望，正在他心底悄然苏醒。
而此时的叶峰，回到家后迫不及待地翻开从工厂捡来的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乐谱和笔记，字迹有些眼熟。他突然想起，这和母亲乐谱上的批注风格很像。翻到最后一页，一行小字让他心跳加速：“银音社，199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