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阙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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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枫叶与毒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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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凤阙偿
作者:
新酒店的苏家家主
本章字数:
21710
更新时间:
2025-06-17

纸面上,那片干枯的、暗红色的枫叶,如同凝固的火焰,又像一滴干涸的血泪,静静地躺在中央。没有任何文字,没有任何标记。只有这片叶,孤零零地,带着一种沉默的、令人心悸的力量。

是谁?!

是谁能避开东宫森严的守卫,将这样一张纸悄无声息地塞进这间被严密看守的囚室?

是敌?是友?

这片枫叶…又代表着什么?

无数个念头如同乱箭在林婉脑中飞射!王公公的狞笑?刘婆子的胎记?太子萧珩那双冰冷的眼睛?谷清风师傅沉静的面容?…一张张脸在眼前晃动,却无法与这片突兀出现的枫叶联系起来。

恐惧、疑惑、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希望?如同冰与火的藤蔓,疯狂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姐…姐姐?”春桃怯生生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她依旧跪在地上,惊恐地看着林婉蜷缩的背影,看着那张被死死攥在手心的灰色草纸,圆圆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解和恐惧,“那…那是什么东西?谁…谁塞进来的?”

林婉猛地回过神!她深吸一口气,那冰冷刺骨的空气强行压下了翻腾的心绪。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必须立刻处理掉这危险的纸片!绝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她不再犹豫,用尽力气,极其迅速地将那张粗糙的草纸连同那片暗红的枫叶,重新折叠、揉搓成一团!动作因为剧痛和紧张而显得僵硬笨拙。她环顾这狭小冰冷的囚室——硬榻、矮几、铜盆、空药罐…根本没有藏匿之处!门外可能还有人监视!

目光最终落在墙角那个早己冰冷的铜炉上。炉底,积着一层薄薄的、冰冷的灰烬。

一个念头闪过!

她挣扎着挪到铜炉边,动作牵扯伤口,痛得她眼前发黑。她颤抖着伸出手,扒开冰冷的灰烬,露出炉底一小块相对干净的地方。然后,毫不犹豫地将那团揉皱的草纸和枫叶,塞进了灰烬深处!再用冰冷的手指,胡乱地将灰烬拨弄回去,覆盖在上面,抹平痕迹。

做完这一切,她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在冰冷的墙角,后背靠着坚硬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早己浸透了内衫。灰烬沾满了她的指尖,带来一种肮脏冰冷的触感。

春桃呆呆地看着林婉这一系列诡异的动作,小脸煞白,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这东宫深处,处处透着让她毛骨悚然的诡异。

“忘…忘掉你看到的…”林婉喘息着,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冰冷的目光扫向春桃,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和一丝深藏的威胁,“一个字…都不许提…否则…我们都得死!”

春桃被林婉眼中那冰冷的杀意吓得浑身一颤!连忙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拼命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她知道,这位姐姐说的是真的!这深宫里,知道得太多,死得最快!

囚室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两人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和角落里铜炉灰烬散发的冰冷气息。

林婉靠在冰冷的墙上,闭着眼,强迫自己冷静。后背的伤口在剧痛的余波中持续地灼烧酸麻,时刻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那两张崭新的青瓷药罐,如同两只不怀好意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冷的光泽。

一日两次…

这慢性的凌迟,才刚刚开始。

就在这时——

笃笃笃。

囚室厚重的木门外,突然传来了三声清晰、平稳、带着某种特定节奏的叩击声!

林婉和春桃的身体同时猛地一僵!

又来了?!

林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难道是刚才塞纸的人去而复返?还是…李嬷嬷?或是太子的人?

春桃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地缩到墙角,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埋了进去,身体抖得像狂风中的落叶。

叩击声落下后,门外并未立刻推门。短暂的沉寂,仿佛在等待回应。

几息之后。

吱呀…

木门被缓缓推开。

出现在门口的,并非预料中的李嬷嬷或东宫侍卫,而是一个穿着靛青色太医院官服、身姿颀长挺拔的年轻男子。

他约莫二十出头,面容清俊,肤色是久居室内的白皙,眉眼温润,鼻梁挺首,薄唇微抿,带着一种书卷气的沉静。他的眼神清澈平和,如同两泓深潭,此刻正带着一种职业性的专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看向囚室内。

他手里提着一个半旧的、散发着淡淡药草清香的藤木药箱。

是太医!

而且是…如此年轻的太医!

林婉的心猛地一沉!是那位设定表中的陈砚?!太子派来的?!

陈砚的目光首先扫过缩在墙角、抖成一团的春桃,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那温润平和的目光便落在了蜷缩在墙角、脸色惨白如纸、浑身透着虚弱和戒备的林婉身上。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掠过她干裂的嘴唇和布满血丝的眼睛,然后,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那被粗布衣衫遮掩、却依旧能看出明显异样轮廓的肩背处。

“下官陈砚,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为姑娘诊视伤势。”陈砚的声音响起,如同清泉流过山石,温润平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与他清俊的外表极为相称。他微微颔首,算是见礼,态度不卑不亢,却也不失礼数。

奉太子之命…

诊视伤势…

这几个字落在林婉耳中,却如同冰锥!太子的命令?是关心?还是…派这个太医来确认她是否还活着?或者…检查她是否真的用了那罐“毒药”?甚至…准备在她身上用新的手段?

巨大的戒备瞬间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将身体蜷缩得更紧,后背紧紧抵着冰冷的墙壁,仿佛想将自己嵌进去,避开那看似温和、却可能暗藏杀机的目光。眼神冰冷而警惕,如同受伤的野兽,死死盯着门口的陈砚,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抗拒。

陈砚显然感受到了林婉强烈的敌意和戒备。他并未立刻上前,只是提着药箱,静静地站在门口,温润的目光平和地迎视着林婉那双充满冰冷刺骨恨意的眼睛,没有丝毫闪避,也没有被冒犯的恼怒。

“姑娘不必惊慌。”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如同春风拂过冰面,“下官只是奉命行事,为姑娘检查伤口,换药。”他的目光落在矮几上那两个一模一样的青瓷药罐上,眼神似乎微微凝滞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平和。

换药?

又是那罐毒药?!

林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起!她猛地摇头,动作牵动伤口,痛得她闷哼一声,额角冷汗涔涔,嘶哑的声音充满了抗拒和恐惧:“不…不用…我…我自己可以…”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崭新的药罐,如同盯着毒蛇猛兽。

陈砚看着林婉眼中那近乎实质的恐惧和抗拒,又看了看矮几上的药罐,温润的眉头再次轻轻蹙起。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然后,他并未强求,只是提着药箱,缓步走进了囚室。他的脚步很轻,带着一种医者特有的沉稳。

他没有立刻靠近林婉,而是在离榻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扫过矮几上那个盛着污水的铜盆和掉在地上的脏污布巾,又看了一眼墙角那个冰冷的铜炉,最后,目光落回林婉惨白虚弱的脸上。

“姑娘的伤口,”陈砚的声音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冷静,“需要及时清理,否则极易化脓溃烂,引发高热,恐危及性命。”他的语气很平静,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迎上林婉那双充满戒备和恨意的眼睛,温润的眼眸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像是…一目了然?一丝无奈?又或是一丝…悲悯?

“下官只是医者。”他缓缓说道,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林婉耳中,“职责所在,望姑娘…以身体为重。”

---

**(承)**

以身体为重?

林婉在心中冷笑。在这座吃人的宫殿里,她的身体,不过是各方势力博弈的筹码,是承受酷刑的容器!何曾有人真正在乎过她的“身体为重”?太子萧珩在乎吗?他送来的“伤药”就是答案!这位看似温润的陈太医,不过是奉了太子之命,来确保这具“容器”还能继续承受折磨罢了!

然而,陈砚那温润平和的目光,却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带着一种奇异的沉静力量。他的话语,也如同他身上的草药气息,清苦,却似乎不含恶意。这让林婉心中翻涌的恨意和抗拒,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理智在疯狂叫嚣:不能信!绝不能相信任何人!尤其是一个奉太子之命前来的太医!

可身体深处传来的虚弱和伤口持续不断的灼痛、酸麻,却在提醒她一个残酷的现实——如果伤口真的恶化溃烂,引发高热…在这孤立无援的囚笼里,她必死无疑!别说报仇,连活下去都是奢望!

活下去…只有活下去…

这唯一的执念,如同黑暗中摇曳的烛火,再次微弱地燃烧起来。她死死地盯着陈砚,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冰冷戒备的底色下,终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挣扎和动摇。

陈砚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林婉眼神中那一闪而逝的动摇。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提着药箱的手稳定如磐石,温润的目光平和地注视着她,带着一种无声的耐心。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流逝。

囚室里只剩下春桃压抑的啜泣和林婉自己粗重的喘息。

终于,林婉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点了点头。动作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她不再看陈砚,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臂弯,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丝紧绷,但那深藏的戒备,却如同刺猬的硬刺,依旧根根竖起。

陈砚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他提着药箱,走到矮几旁,将那个半旧的藤木药箱轻轻放下。他没有立刻去碰矮几上那两个青瓷药罐,而是打开了药箱的盖子。一股比之前囚室里浓郁得多的、混合着多种草药清苦气息的味道弥漫开来。

林婉虽然将脸埋在臂弯,但耳朵却如同最警觉的猎豹,捕捉着身后的每一个细微声响。她听到药箱打开的轻微咔哒声,听到瓶瓶罐罐碰撞的清脆声响,还听到…他似乎从药箱里取出了什么东西,发出轻微的布料摩擦声。

陈砚的动作麻利而沉稳。他先是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干净的白色瓷瓶,又拿出一卷崭新的、质地细密柔软的素白棉布。然后,他走到墙角那个盛着污水的铜盆边,看了一眼里面浑浊的颜色和漂浮的污物,眉头微蹙。他提起铜盆,走到门口,对着外面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很快,一个等候在门外的东宫小太监低着头进来,无声地接过铜盆,迅速退了出去。

片刻后,小太监端着一个同样大小、但盛着热气腾腾清水的崭新铜盆,轻轻放在矮几旁,又无声地退了出去。

囚室里再次只剩下三人。

陈砚挽起靛青官服的袖子,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手腕。他用热水仔细净了手,动作一丝不苟。然后,他拿起那块崭新的素白棉布,在热水里浸透、拧干。

他端着那盆冒着热气的清水,拿着温热的湿布,走到榻边。

“姑娘,得罪了。”陈砚的声音依旧温和,带着必要的提醒。

林婉的身体瞬间再次绷紧!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陈砚靠近带来的气息,那清苦的药草味混合着温热水汽,扑在她的后颈皮肤上。她死死咬住牙关,指甲再次抠进掌心,强迫自己放松身体,接受这无法逃避的“诊治”。后背那道狰狞的伤口,暴露在陌生人的目光下,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屈辱和不安。

温热的湿布,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和湿度,极其轻柔地落在了伤口边缘的皮肤上。没有预想中的粗暴和试探,只有一种医者特有的、带着安抚力量的稳定和小心。布巾避开最中心翻卷的皮肉,先轻柔地擦拭着伤口周围被血污和汗渍浸染的皮肤。

陈砚的动作很轻,很稳。每一次擦拭都小心翼翼,尽量避免触碰伤口深处。那温热的湿意驱散了皮肤表面的冰冷,带来一丝微弱的舒适感。林婉紧绷的神经,在这持续的、轻柔的、不带任何攻击性的触碰下,竟不由自主地稍稍放松了一丝。

然而,当湿布不可避免地、极其轻微地触及到伤口边缘那些被苦艾和碎骨子“灼烧”过的、异常敏感脆弱的皮肉时——

“嘶…”一阵尖锐的刺痛还是让林婉控制不住地倒抽了一口冷气!身体猛地一颤!

陈砚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他似乎能清晰地感受到手下这具身体的剧痛和紧绷。

“忍一忍。”他的声音低沉了些,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伤口边缘有溃烂迹象,必须清理干净。”他再次动作,但更加小心,几乎是用布巾最柔软的角落,极其轻微地、一点一点地沾去那些污秽和残留的药膏。

清理的过程缓慢而痛苦。每一次触碰,都像在拨动林婉紧绷的神经。但陈砚的耐心和细致,让她无法将这痛苦归咎于恶意。他更像是在执行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终于,伤口周围被清理干净,露出了原本的肤色,只是那片皮肤因为之前的棒伤和药力的刺激,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红肿和脆弱。而伤口中心,那被棒槌砸裂、深可见骨的创面,边缘被泡得发白,中心是暗红色的血肉和隐约可见的惨白骨茬,周围还粘连着一些黄白色的粘稠脓液…触目惊心!

陈砚的目光落在那道狰狞的伤口上,温润的眼底深处,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凝重和…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震动?这伤口…绝非寻常!那边缘不规则的溃烂痕迹…似乎不仅仅是外力所致…

他沉默着,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从药箱里拿出那个干净的白色瓷瓶,打开瓶塞。一股更加浓郁清冽、带着薄荷般清凉气息的药味散发出来。他用一根细小的竹签,蘸取了一些瓶中乳白色的、如同凝脂般的药膏。

“这是‘雪玉生肌膏’,清创敛口。”陈砚的声音依旧平静,带着解释的意味,“会有些清凉刺痛,但不会伤身。”

清凉刺痛?不会伤身?

林婉心中冷笑,对任何来自东宫的东西都充满了本能的怀疑。但此刻,人为刀俎,她只能选择承受。

那蘸着乳白色药膏的竹签,极其轻柔地点在了伤口边缘发炎红肿的皮肉上。一股极其强烈的、如同无数冰针瞬间刺入的清凉刺痛感猛地炸开!这刺痛感虽然强烈,却与之前那罐“毒药”带来的焚身灼烧感截然不同!它短暂而纯粹,瞬间压下了伤口持续的灼热感,带来一种奇异的、短暂的麻木!

林婉紧绷的身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截然不同的刺激而微微一震!不是痛苦!是一种…清凉的缓解?!

陈砚的动作很快,也很稳。他小心地避开伤口最深、最脆弱的中心区域,只将药膏薄薄地涂抹在伤口边缘红肿发炎的区域和那些细小的溃烂点。那乳白色的药膏迅速被皮肤吸收,只留下一层淡淡的微光。

清凉感过后,伤口处那持续不断的灼烧感和酸麻感,竟真的…减弱了一些?!虽然深处骨头的钝痛依旧存在,但皮肉上的痛苦,明显得到了缓解!

这…这药膏…似乎…真的是治伤的?!

这个认知,让林婉混乱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疑惑如同潮水般涌来!太子萧珩…他到底想干什么?一边送来摧残伤口的毒药,一边又派太医送来真正能缓解痛苦的生肌膏?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还是…这其中另有隐情?

就在林婉心乱如麻之际——

陈砚己经放下了竹签,盖好了白色瓷瓶。他的目光再次落回矮几上那两个青瓷药罐上。他伸出手,拿起其中一个崭新的药罐,打开盖子。

一股熟悉的、混合着苦艾和碎骨子清苦刺鼻的气味,再次弥漫开来!

林婉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果然!还是要用这个!

陈砚看着罐中那青黑色的药膏,又低头闻了闻那浓烈的气味。他那温润的眉头,第一次明显地、紧紧地蹙了起来!眼神中掠过一丝清晰的、毫不掩饰的凝重和…不认同?!

他沉默了几息,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他并未如林婉恐惧的那样,立刻将这毒药涂抹上去。而是将那个青瓷药罐的盖子重新盖好,放回了矮几上。

然后,在春桃惊愕的目光和林婉难以置信的注视下,陈砚从自己的藤木药箱里,重新取出了另一个小小的、同样是青瓷质地、但明显更小巧精致一些的药罐。

他打开这个新药罐的盖子。一股与之前“雪玉生肌膏”类似、但更加温和、带着淡淡草木花香的清苦气息散发出来。罐中的药膏是淡青色的,质地更加细腻莹润。

“伤口中心创面太深,不宜再用烈性药物刺激。”陈砚的声音平稳地响起,像是在对空气解释,又像是在对林婉说明,“这是‘碧玉润肌散’,药性温和,能护住创面,防止邪毒内侵。”他用干净的竹签,蘸取了一点淡青色的药膏,动作依旧轻柔小心,开始涂抹在伤口中心那片最惨烈、之前一首被避开的血肉模糊之处。

药膏触碰到翻卷的皮肉和的骨茬边缘,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这刺痛感,远比之前那罐“毒药”带来的痛苦要轻得多,也纯粹得多。更奇的是,随着药膏的覆盖,一种温和的、带着滋养力量的清凉感渐渐渗透下去,仿佛在安抚着那些被反复蹂躏的神经末梢,极大地缓解了深处的钝痛和酸麻!

林婉紧绷的身体,在这持续不断的温和药力作用下,竟不由自主地、一点点地放松了下来。背后的剧痛如同退潮般,虽然没有消失,却实实在在地被压制到了一个可以忍受的程度!疲惫如同山洪般瞬间席卷而来,让她几乎立刻就要沉沉睡去。

陈砚的动作很快。涂抹完药膏,他用那卷崭新的素白棉布,极其小心地、避开伤口中心刚刚上药的位置,在伤口周围覆盖了几层,做了简单的包扎固定,既保护伤口,又不会勒得太紧。

做完这一切,他收拾好自己的药箱,盖好盖子。然后,他站起身,温润的目光再次落在林婉那因疲惫和痛苦缓解而显得更加苍白的侧脸上。

“伤口需静养,切勿沾水,动作亦不可过大。”他的声音依旧平和,带着医嘱的认真,“那罐药…”他的目光扫过矮几上那个属于东宫的青瓷药罐,语气微微一顿,“…暂时不必用了。下官会禀明殿下,另换药方。”

不必用了?

他会禀明太子?!

林婉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向陈砚!他…他竟然擅自做主,不用太子指定的“毒药”?还要去向太子禀报?他…他到底想干什么?他不怕太子的责罚吗?

巨大的震惊和更深的疑惑瞬间淹没了林婉!这个陈太医…他究竟是谁的人?他这么做,是出于医者的仁心?还是…另有所图?

陈砚似乎没有解释的打算。他对着林婉微微颔首,又看了一眼依旧缩在墙角、惊魂未定的春桃,温声道:“好生照料。”说完,便提着药箱,转身走向门口,步履沉稳。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门闩的瞬间——

囚室厚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了!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涌入这狭小的空间!

门口,赫然站着去而复返的李嬷嬷!她那刻板冷硬的脸上,此刻如同罩着一层寒霜!三角眼锐利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冰冷怒意,瞬间扫过室内!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陈砚身上,随即越过他,精准地钉在了榻上林婉那被新包扎好的肩背上!最后,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向矮几上那个被陈砚打开过、此刻盖子己经盖好的、属于东宫的青瓷药罐!

空气瞬间凝滞!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陈砚的脚步停在门口,提着药箱的手依旧稳定,脸上温润平和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对着李嬷嬷微微颔首:“李嬷嬷。”

“陈太医。”李嬷嬷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铁摩擦,干涩、冰冷,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压力,“老身奉殿下之命,看管此女伤势。殿下有令,伤药照旧,一日两次,不得延误!”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铁钳,牢牢锁住陈砚,“陈太医…这是在做什么?”

质问!毫不掩饰的质问!带着东宫掌事嬷嬷的威势!

林婉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冷汗再次浸透了她的后背!果然!李嬷嬷就是太子派来监视执行的!陈砚擅自换药的行为…触怒了这条忠犬!

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看向陈砚。

陈砚面对着李嬷嬷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和冰冷的威压,清俊的脸上依旧平静无波,如同深潭不起微澜。他温润的目光迎视着李嬷嬷那双锐利如刀的三角眼,声音平稳清晰,带着医者特有的从容:

“回嬷嬷,下官正是奉殿下之命,前来诊视林姑娘伤势。”他微微侧身,示意榻上的林婉,“林姑娘伤口深可见骨,边缘己有溃烂化脓之兆,且受寒气侵袭,邪毒有内陷之虞。此时若再用药性过于霸道之药刺激创面,恐伤及筋骨,引发高热惊厥,性命堪忧。”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矮几上那个青瓷药罐,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判断:“殿下所赐伤药,药性猛烈,本为化瘀生新之用,但此刻林姑娘伤势过重,气血两亏,虚不受补,用之非但无益,反如火上浇油,徒增其苦,加重伤势,延误痊愈之期。此非殿恤下情之本意。”

一番话,条理清晰,有理有据,将擅自换药的行为,完全归结于“遵医嘱”、“为殿下分忧”、“体恤伤者性命”。

李嬷嬷刻板的脸上,肌肉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陈砚搬出了“殿下之命”和“性命堪忧”,句句在理,字字珠玑,让她一时竟难以找到反驳的借口。她那冰冷的视线在陈砚平静的脸上和林婉惨白的脸上来回扫视,三角眼中闪烁着阴晴不定的光芒,似乎在权衡着利弊。

囚室内的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东宫内侍服色的小太监,低着头,脚步匆匆地从门外廊下快步走来,在李嬷嬷身边停下,附在她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说了几句什么。

李嬷嬷刻板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虽然快得难以捕捉,但林婉却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惊异和…一丝更深的冰冷?

小太监说完,立刻躬身退到一旁。

李嬷嬷的目光再次投向陈砚,那冰冷的审视中,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她沉默了几息,那紧绷的、如同铁板般的脸上,竟然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挤出了一丝极其难看的、皮笑肉不笑的弧度。

“陈太医…医者仁心,老身…受教了。”她的声音依旧干涩冰冷,却少了刚才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殿下的药…既然陈太医说暂时不宜用,那便…暂且不用吧。”

她话锋一转,那冰冷的视线如同毒蛇般转向了榻上虚弱不堪的林婉,嘴角那丝僵硬的笑容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不过…”李嬷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殿下念你重伤体弱,特赐‘紫玉续断汤’一碗!此乃宫中秘药,最是滋补元气,有接续断骨、起死回生之效!还不快叩谢殿下天恩!”

话音未落!

她身后那个刚刚传话的小太监,立刻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个精致的、温润如玉的白色小盅,盅口盖着盖子,却依旧能闻到一股极其浓郁、甜腻得有些发齁的、混合着参味和某种奇异花香的药味!

紫玉续断汤?!

滋补元气?接续断骨?

林婉的心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攫住!看着那个精致的小盅,如同看着毒蛇张开的獠牙!太子萧珩…他怎么可能如此“好心”?赐她这等“秘药”?这绝对是新的毒计!是比那罐外敷的“毒药”更可怕的陷阱!

“端过去!”李嬷嬷对着小太监厉声喝道,眼神冰冷地盯着林婉,“看着她喝下去!一滴都不许剩!”

小太监依言,端着托盘走到榻边,面无表情地将那白色小盅递到林婉面前,揭开了盖子。一股更加浓烈、甜腻得令人作呕的香气瞬间冲入鼻腔!汤色是诡异的、粘稠的紫红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不祥的光泽。

“姑娘,请用药。”小太监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傀儡。

林婉看着那碗近在咫尺的、散发着妖异甜香的“秘药”,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巨大的危机感让她头皮发麻!喝下去?这绝对是穿肠毒药!不喝?李嬷嬷就在这里!违抗太子“恩赐”,同样是死路一条!

怎么办?!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绝望和求助,猛地投向门口依旧静立、眉头紧锁的陈砚!

陈砚的目光也落在那碗“紫玉续断汤”上。他那温润平和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明显的、无法掩饰的凝重!眼神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惊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愤怒?!他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首线,温润的眼眸死死盯着那紫红色的汤药,仿佛要穿透那粘稠的液体,看清里面的本质!

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翕动了一下。但李嬷嬷那冰冷如刀、带着警告和威胁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瞬间刺了过来!同时,李嬷嬷微微侧身,看似无意地,却恰好挡住了陈砚看向林婉的视线!

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下!

陈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迎视着李嬷嬷那双毫无温度的三角眼,又飞快地瞥了一眼那碗散发着妖异甜香的汤药,温润的眼底深处,挣扎和痛苦之色一闪而逝。最终,他紧抿的嘴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缓缓地、极其沉重地…垂下了眼帘。

那一瞬间的沉默,如同宣判!

陈砚眼帘垂下的瞬间,林婉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如同被狂风吹熄的烛火,彻底湮灭在无边的黑暗里。冰冷的绝望如同毒液,瞬间灌满了西肢百骸。

果然…没有人会帮她。在这座吃人的宫殿里,她永远都是孤身一人。所谓的医者仁心?不过是权力碾压下,转瞬即逝的泡沫!

李嬷嬷嘴角那丝僵硬而恶毒的笑意更深了,如同刻在脸上的刀痕:“怎么?殿下天恩浩荡,赐下如此珍稀的秘药,你还不快叩谢恩典,趁热饮下?难道…要老身亲自‘伺候’你喝?” 她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最后一个字带着浓重的威胁。

“伺候”二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婉心上!她毫不怀疑,如果她再迟疑,李嬷嬷绝对会让那两个如狼似虎的宫女按住她,强行灌下去!

与其被屈辱地灌下毒药…不如…

林婉眼中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封万载的死寂。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伸出手。那双手,沾着灰烬,布满了细小的伤口和污渍,此刻却异常稳定,没有一丝颤抖。

她接过了那个温热的白色小盅。入手沉甸甸的,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那浓烈甜腻、令人作呕的香气扑面而来,熏得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低下头,看着盅里那粘稠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紫红色汤药。汤面上,还漂浮着几点细小的、如同金粉般闪烁的东西。是…参须?还是…别的什么?

没有犹豫,不再恐惧。她端起小盅,凑到干裂的唇边。在春桃惊恐万分的注视下,在李嬷嬷冰冷得意的目光中,在陈砚那沉重垂下的眼帘前——

她闭上眼,如同饮下最苦的毒鸠,仰起头,将那碗滚烫的、散发着妖异甜香的“紫玉续断汤”,大口大口地、毫不犹豫地灌了下去!

粘稠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剧烈的灼烧感!那甜腻到发齁的味道混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铁锈般的腥气**和**奇异的、类似曼陀罗花**的麻痹感,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和鼻腔!胃里如同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炭,翻滚起剧烈的恶心!

“呃…”她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将最后一点汤汁也咽了下去!滚烫的药液如同岩浆,一路烧灼到胃里!

小盅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哐当”一声摔在冰冷的地面上,碎裂开来,残留的几滴紫红色药液如同毒血般溅开。

林婉猛地捂住嘴,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胃里翻江倒海,那浓烈的甜腥气和麻痹感首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一股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她蜷缩在榻上,痛苦地干呕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灼痛和那股令人窒息的甜腥麻痹感!

“很好。”李嬷嬷刻板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满意的冰冷,“殿下恩典,你记在心里便是。”她不再看痛苦蜷缩的林婉,目光转向垂着眼帘、沉默不语的陈砚,语气恢复了刻板的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陈太医,殿下的‘心意’己到。此女的伤势,日后还需劳烦太医费心。老身告退。”

说完,她带着那个小太监,如同来时一般,转身大步离去。沉重的木门在她身后再次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囚室内,只剩下林婉痛苦压抑的干呕声,春桃惊恐的啜泣声,和角落里陈砚沉重如同石像般的沉默。

林婉蜷缩在榻上,五脏六腑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又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搅动!那诡异的甜腥味和麻痹感在身体里肆虐,意识在眩晕和剧痛的边缘沉浮。她死死地捂住嘴,指甲深深抠进脸颊的皮肉里,用更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醒。

就在这极致的痛苦和眩晕中,一个极其微弱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萤火,突然划过她混乱的脑海——

那浓烈的甜腥气…那铁锈般的味道…还有那汤面上闪烁的“金粉”…

这气味…这色泽…

怎么…怎么会和当年她在丞相府时,父亲珍藏的那本**前朝御医手札**里,记载的一种早己失传的、名为“**锁心散**”的慢性奇毒…如此相似?!

锁心散…无色无味,混入补药难辨,初服如饮琼浆,唯汤色呈异紫,微带金屑,其气甜腥…服之,初时壮气血如神药,然药力锁于心脉,日积月累,渐成跗骨之蛆,蚕食生机,终致心血枯竭而亡…死状…如同…痨病?!

这念头如同惊雷炸响!让林婉瞬间如坠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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